明珠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大夫摇摇头,留下药方离开了。明珠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罗雨躺在房间里,其实没怎么有事,只是因为累和担心,所以倒下去了,休息了一会就进入梦乡,梦到了爸爸,黑色的帆布大袄,棕褐色围巾绕了一圈,垂在背后。一个人在大街上悠荡,看到他深陷的眼窝,带着无数的沧桑,胡子好久不夸了,头发好久没理了,手指夹着半支烟,时不时望一下天空,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爸爸,”罗雨呢喃着,脸颊挂着泪珠,下人拿着毛巾给她擦着汗,试着喊她醒过来,罗雨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硬硬的把委屈憋回肚子里,伸出手,下人忙伸手接住,罗雨握住那女孩的手,过了许久,问了一句“容若呢?”
“少爷在那屋里,老爷夫人都在陪着他,大夫刚走,应该是没怎么有事儿了。”小丫头看起来跟罗雨还小了了几岁,罗雨听到容若无大碍,也算这么多忧心忡忡里松开一个结。
“我去看容若。”罗雨坐起来,那小丫头嘟了嘟嘴,其实家里下人们都知道,自家公子心里装的不是这个少奶奶,现在病重又是因为在后院的屋子里,又加上晚晴这么一闹,老爷心里不免也有些怕了,吩咐过下人尽量不要惹少爷想些以前的事儿,也不要让少奶奶再惹少爷心烦了。
罗雨看她心里有事,就问个原因。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老爷说,说不让别人去惹少爷心烦。”小丫头咬着下嘴唇,样子有几分俏皮可爱。
“你是新来的丫头吧,晚晴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了?”罗雨并不生气,笑眯眯地问。
“晚晴已经疯了,被老爷送走了,奴婢就是来补她的空的。”小丫头悄悄地说,眼睛瞪得圆圆的。
“疯了?为什么?”罗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是不解其中缘由。
“因为,”小丫头趴在落雨的耳朵边上说,“她见鬼了,在后院,你别往后院去了,后院不太干净。”
罗雨皱起眉头,抬脸看着那小丫头,“谁告诉你的这些?”
小丫头立刻紧张起来,小脸通红,咬着嘴唇,扑通跪下,“少夫人,你别跟老爷说我胡说八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才刚来,什么也不知道。”罗雨拉她起来,坐到床边上。
“这事儿可别乱说了,我不怪你,千万别忘外人面前说,你才刚来,不懂家里规矩,惹了事端,我也帮不了你的。”罗雨看着她,突然就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所有的紧张都没人懂,看着她单纯的眼眸,说不定几年之后,也变得如自己这般,满目沧桑,能心疼她一会就一会吧,好歹还有个人保护,多好。罗雨看着她笑笑。
“走,我们去看少爷,不会让他心烦的。”罗雨知道明珠的意思,立马给卢将军书信一封报平安,然后拿给明珠看,明珠叹了口气,扶住罗雨的肩膀说,“我真是找了个好儿媳妇,真是委屈你了,但在我纳兰府上,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阿玛你说哪里话,雨蝉不觉得委屈,能陪在容若身边就够了。”罗雨淡淡的说着。虽然是应付着明珠,眉眼里还是少不了真情,这样明珠更加的相信她她了。
“去看他吧,阿玛要进宫了,还要跟太皇太后请安,跟皇上请安,皇上对我纳兰家算是不薄了,······可我明珠,对朝廷也贡献不少了,就扯平了吧。”明珠自言自语着,倒真的不怕罗雨这个外人了。
罗雨默默听着,等明珠走了,悄悄叹口气,转身去了容若房间,看到门外杵着的人,罗雨刚走近了,她们都用手捂着嘴摇摇头。罗雨粲然一笑,转身走到窗子下面,从窗子外面踮起脚往里看容若,看到他披着衣服在桌子前看书,时而咳嗽一声,罗雨踮着脚扶着窗子看了许久,一句话都不说,挂着笑,就这样站在窗外守着他。
门外杵着的人看着少奶奶这样子,也没什么话好说,悄悄地走了。
过了半下午了,太阳转到西边去了,洇得半边天都红了,屋里开始发暗了,容若放下书,伸手提了提披在身上的衣服,发觉了窗外的人,罗雨一手撑着挡在窗前的花枝子,看到容若回头,又是粲然一笑,丝毫没有倦容。容若眼珠转向远处,看看天空,站了起来,走出房门,罗雨转过身,双手交叉在前面握着,迎着容若走过去,站住。容若摘下身上披的那件衣服揽过她披在她身上,罗雨看着他,没有言语。
容若低头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在外面站了多久了?天凉了,是我不好。雨蝉。”容若揽她在怀里,看着天空,悠远悠远的。雨儿,我们都释怀吧,愿你安好。
“我们回房去吧,明日带你去个地方,皇上许了我一个愿望,赠我一座红楼,在郊外的竹林里,安静惬意,正是我俩的好去处?好吗,雨蝉?”容若一手揽着罗雨肩膀,慢慢的走回屋里。罗雨点点头,这样也好吧,我是罗雨这个秘密最好还是不要再说出来了,我就知道容若这般柔情的人,一定不舍得别人委屈,秘密一旦说出来,又不知道惹出什么事端,既然他想通了,就这样陪着他就够了,有何必在乎我是谁呢,不管是谁,都是他的雨儿就够了。
夕阳西下,没过后院那面墙天就暗了,又过半个时辰,万家灯火,千点星星,一轮明月,容若坐在桌子前,罗雨磨了墨,容若抬头,两人对视一笑,见容若纸上写着,“被酒莫惊春睡重”罗雨记起以前的故事,又想起跟容若讲李清照和赵明诚,就接了一句“‘赌书消得泼茶香’这句如何?”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多美好的意境,等咱们住了红楼,天天过这样的生活可好?”容若看着她,思绪万千。
“嗯,都随你。”罗雨手搭在容若肩上,烛光摇晃,晃尽一夜春宵。
次日容若醒来,床边已空,罗雨收拾的干净利落,推门进屋里来,曦光也被她带了进来,满身披着晨光,粉红色的旗袍趁了好脸色,容若一皱眉,随即展开,看着她一步步走来,起身迎了过去。
“快快穿衣,不是要说今日陪我去竹林看红楼,莫是哄我的,若是······”容若拉着她的手轻轻在唇上点了一下。
“这就走。”虽是波折万千爱到现在,可这一下子,还是脸红了。
“娘子这就羞了,以后要慢慢习惯。”容若笑着说完,转身拿了衣服交到罗雨手里,愣了一下,看着他,装作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容若不知是真的完全释怀,还是强装的,哈哈笑着。听得屋子里大清早欢声笑语,明珠和夫人松了口气。
“还是雨蝉有办法,容若这病已经定了,也就这么一个好姑娘能陪着他到最后,我明珠定不会委屈了卢家。”明珠说。
容若牵了马,罗雨换了骑马的装束,米色的骑装,白色的马靴,交叉着两只脚,站在马厩门口等容若,容若换了一身白衣,两人看起来正是般配。
“上马!”容若上了马,稍微俯身伸出一只手,罗雨把手递给他,两人策马而去。
竹林幽幽,微风轻抚着每一片叶子,青石板路悠远的伸向竹林深处,落叶很随便,也没人清理,偶尔有飞起来的鸟叫着,容若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罗雨,顺着青石板路走进竹林,一抹红夹在竹林里,这红发暗,不是那种鲜艳的红,两层的竹楼,从里到外都是刷着这种红漆。
“容若,我最爱红楼,最想待白发苍苍时与你相守红楼里,看花开花谢,日升日落,再不要和你分开,好不好?”罗雨昔日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容若看着红楼,“雨儿,我兑现了承诺,守在红楼里待白发苍苍,地老天荒。”
“容若,我们终于在这里相守,我愿陪你白发苍苍,地老天荒。”罗雨心里说着,转过头看着容若,悄然一笑。
“进去吧,里面我已让人铺好了床被,点了灯,只是怕打扰了这林子里的气息,所以没让打扫。”容若说,松开马缰绳,牵着罗雨的手进了楼里。
罗雨看了看里面的布置,都是按照纳兰府后院的布置来的,心里暖烘烘的,看着容若忧郁的眼神,真想把真相告诉他,他一定开心得像孩子一样抱着她又哭又笑。可是,到底说出来会不会还能待在他身边吗?
容若看着她在发呆,说话也少了,就握着她的手说,“是不是累了,要不就休息一会吧?”
“我不累,看你是不是累了,先去睡一会儿,我在看会书,扫一下窗下面的残花,准备点晚饭,再叫你。”罗雨抢扯了一丝笑。容若点点头,进里屋去躺下了。罗雨探着头看了看里面,踮着脚悄悄出去了。一直走,在竹林里绕,听着鸟语,嗅着竹香,走到小溪边,张开双手,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这地方似曾相识,回忆倒流,这是····和容若成亲那天落难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罗雨对这个地方有种恐惧感,自己站在河岸,好像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聚忠的脸重复出现,罗雨连连后退,身后有人,罗雨被打晕,没有了意识。
容若发现了罗雨出去,以为只是到院子里去,见迟迟未回屋里,就起身出去看看,院里没人,容若回屋拿了披风跑了出去,一路追到河边,都不见踪影。罗雨被黑衣人带到野外,篝火旁,她醒过来,看到荒山野岭,黑衣人坐在篝火旁烧鸡,经历了这么多风雨,生都不怕,何惧死,罗雨平淡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带你回去了,再问不迟。”那人警惕地看了罗雨一眼,罗雨却不以为然,丝毫没有惧色。绑架人的却怕起被绑架的了。罗雨盯着他看了有一会,那人时不时偷偷从眼底看罗雨一眼,罗雨偷偷一笑,尽管是蒙着面纱,看那人眼神,不像是什么坏人,还说要带我回去,回哪里去?心里反正没有一点危险的感觉,不知为何,却感觉很亲切,这人的眼神也给人一种似曾相识。
罗雨站起身来往火边靠近他的地方走,那人立马起身,退到一旁,“你要干嘛,老实点!”罗雨抿抿嘴,“还没见过绑架别人的刺客害怕被绑的人的,我有这么吓人吗?”罗雨见他这样子,调皮的性格又被激出来了。
“快坐到这边来吧,怪冷的,到火边来。”罗雨叫他,那人犹豫了一会,过来坐下了,罗雨伸手扯了一只鸡腿自己吃起来,砸吧砸吧嘴笑着对他说,“真香,好久没吃过这么舒服的饭了,莫非是······以前活的太紧张了,现在突然要被人杀了,还是轻松点好。”罗雨又大口咬了一口鸡腿。黑衣人咽了咽,犹豫着走过来,罗雨往边上靠了靠,拍拍旁边的地,示意让他坐下。那人看了她有一会儿,拉下脸上的黑布,坐了下来罗雨一转头,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