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怕”点燃了草棚壁上的一盏马灯,然后提着头里走。
走到棚档头,只见一排靠壁斜立着的芦苇照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我急不可奈地要去撩开芦苇,看看我的阿锋,我可是为了阿锋连自己也赌给了赶尸匠的呀!
“鬼见怕”突然喊:“慢!等等!”
“怎么?没来?”大家一齐问。
“鬼见怕”嘿嘿笑道:“让王院长猜猜尸体回来没有。”“鬼见怕”喊“死鬼”毕恭毕敬叫“王院长”,从来不叫他外号“死鬼”,虽然常斗嘴,但斗嘴是斗嘴,他仍然很尊重他。
“死鬼”说:“我猜,来可能来了,但不一定五人都到齐了。”
“齐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鬼见怕”朗声说:“不信你们验证。”
“好!我来验证!”“死鬼”拨开我,他自己走过去就扒那芦苇杆。
“天哪!还真的来了!”才开始拨芦苇的“死鬼”惊叫道。
我们大家一齐看着拨开芦苇的掩盖,一个个立在墙壁边的尸体。
我首先看了看我的阿锋,他仍然毫发无损地立在那里,我摸了摸他的脸,只是眼睛仍然愤怒地瞪着。
他们看了准备盖芦苇。
“鬼见怕”却在一边说:“你们看清楚没有?”
我立刻叫了起来:“碰鬼了!多了一个!”我特别惊悚,虽然喊出了口,但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从我的阿锋开数,“是真的!”我说。
“不可能!”大家一齐叫道。
我说:“这几个数字,我当了几年老师还搞不清,我早就跳了陀江的,不信你们大家数数。”
正准备重数,外面一下刮来好大的风,把“鬼见怕”手中的马灯一下吹熄了。
天也变了,就在转瞬间的事,大家顿时恐惧起来。
我一身已从头麻到脚了,这还真有鬼在捣乱吗?
“鬼见怕”一边重新把马灯点燃,一边恶狠狠地说:“这个鬼还有蛮大的,这般的闹。”
他的一句骂,让我们在场的人更加惊恐不已。
“死鬼”说:“‘鬼见怕’你是不是在故意吓我们,你看这两个小妹妹,只怕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了的!”
“是呀!”我说。
我和兰妮,原本都是在天津读书的同学,后来闹学潮被北洋军阀列上了追捕的黑名单,我们只得乱逃,一下逃到嘉善,好不容易在嘉善那座小学谋个教书职业,谁知抗战爆发,我们的命运就越来越不由自己所掌握。我们原来都是小家碧玉,都是大户人家一碗饭长大,根本没独自经过黑日子,也见不得血,看不得尸体。是这场战争让我们经历了这些,厉炼了我们的胆量,要不然这样跟尸体打交道的事,打死我们我们也不敢。
现在,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碰上这样神秘古怪的事,骨子里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却还是油然而生。
“到底怎么一回事,大司命你是不是吓我们!”我用尊重的口气这样说。
“鬼见怕”极其严肃地说:“我为什么要吓你们?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死鬼”说:“一说你道术了得,这点鬼事你还怕?”他在激他。
“笑话!”“鬼见怕”突然一个哈哈:“我只是把严峻形势告诉你们,怕?我还没有想过。”
我笑起来:“那就好!只是……”
“鬼见怕”问:“你是不是担心多了一具尸体?”
“就是啊!这莫名其妙的多一具无名尸体,又不认得是哪里的,又没有人告知,这我们不能不恐惧!”
“死鬼”也说:“连我都有点,这不假!”
兰妮抱着“死鬼”的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说:“我开始出身汗,这回又冷得颤,不知是不是胆子已经吓破了。”
“鬼见怕”又一个哈哈:“没什么可怕的,大家放心,有我大司命在,看它什么乌风邪道我也能对付。何况这不是斜道,也不是一个什么高道法。”他说着把手中的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十字,做出一个很有型的神态。
他这一说,我和大家增加了信心。起码我心里热流涌动了一下。
我问:“那到底是什么?刚才那么多尸体不见了,而现在一出来,又跟着多出一具无名尸体来。”
“鬼见怕”望望我,轻轻一笑:“有我在别怕!”然后提高嗓音对大家说:“看来是本地一个道术并不高的‘祝尤科’在跟我斗法玩,也可能是试试我的水有多深,他趁我不在,取了我的压尸符,破了我的震尸咒,把我的喜神们邀走了。”
“死鬼”一边高兴地接言说:“结果你发现了他,并警告了他,他就乖乖地把尸体送了回来。”
“到底是王院长看得清事,正是这样的。”“鬼见怕”有点自负的样子,让我好笑。但是,在现在他这样自负的样子,倒是我们信心和力量不退的根基。
“问题是还又多了一个无路鬼呀!这不是害人吗?”
“鬼见怕”把桃木剑朝地下一顿,那剑稳稳地播在沙地上弹了个来回,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嘿嘿,不是我们如何收场,我看那个半吊子道士如何来收他的场。”
话刚落音,门口有人在喊:“高参在上,小祝尤科前来拜访!”
我们车转身准备出去迎客,却被“鬼见怕”手一招拦住,他故意大声地对我们说:“哎呀!这多了个鬼,我要用桃木剑把他压到河底下去,你们说要得么?”
我们几个连忙回答:“只好这样哟!无名尸嘛!”
“求求大司命行行好!别把他制造了,要让他落土归根去。”外面那人连声哀求。
“鬼见怕”这才转过身来,和我们大家一齐走出来。
这时候,我才看清,门口跪着的其实不止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有一群人跪着在叩头。
“好啦好啦!起来说话。”“鬼见怕”把手中的神帚一挥,桃木剑朝地下一插,挺有几分大师的气派。
那些人并不起来,刚才哀求的那人还把头埋在地下说:“请大师原谅。”
“鬼见怕”故意说道:“起来说话,什么事原谅?”
“大师不原谅我们不起来也不抬头。”
“鬼见怕”只好说:“好吧!这次原谅你!下次可没这么好!”
我一头雾水,什么原谅不原谅?就问“鬼见怕”
“鬼见怕”低声对我说:“听了你就知道。”
那人说着话,终于抬起头并站了起来。
顿时,我和兰妮,还有“死鬼”好不惊讶,原来那正是我们在陀螺山脚下的路边店见到的那个店家。
“大司命,我叫孙玉堂,他们几位下午在陀螺山下都见过我。”他指了指我们说:“其实我也是一个九江的赶尸匠,我的师傅是溆浦人,没学完他就死了,我的道术也就半吊子,与你相比,差距太远,一年也没几宗生意。可这回是我溆浦一个老婊来我这里贩竹笋死在这里,我婊叔让我无论如何在年三十不管用什么方法要把他弄回去。”
“死鬼”气愤地打断他:“你就出此下招?”
来的几个人一齐道歉:“我们错了!对不起。”
孙玉堂却嬉皮笑脸地说:“我是想以道会友嘛!”
“鬼见怕”一个冷笑:“嘿,好一个以道会友!”
旁边一个站着的老人突然冲到他面前打了他一个耳光说:“你这畜生半吊子要斗法,你还强词夺理!”孙玉堂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