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刚落音,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土匪当即就哭了起来,还叽叽嚷嚷地说:“老大,我们要帮帮这位英雄,她一个堂客这么在赌命。”
黑大头立刻说:“她不光是在赌命,还是在赌她对丈夫的爱咧!我们要派两个兄弟送送她尽一份心。”
是的,为了赶回我郎公他们的尸骨,我就这样赌回爱去拜会下那个鬼屋了,我心想。
“真的,多个人还多个伴。”一个土匪也说。
“不必了黑老大,这里离虎跳崖只有四五里地了,我一人就行。”我扬了扬手。
“不行!虎跳崖前面的燕子峡还有我的兄弟窝在那里,你把这个带上。”说着,黑大头把他手中带铁链绦子的大驳壳枪给了我。
“不要!我有这个用熟了的。”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枪。
“你有这个,要是碰上我的兄弟,他们拦你你就亮出给他们看,说是我黑大头的人,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你了。”黑大头笑着强行把大驳壳手枪塞到我手中。
“为什么?”
“他们认得这枪上的铁链绦子。”
“啊!那多谢了!”我接过枪准备走。
黑大头却又拦住我:“稍等。”他转向旁边一个土匪说:“小蹄子,去把我的马牵来给她。”
“这怎么好?你自己还要骑呀!”我不好意思,赶快拒绝。
“手莫摆这么快,我这不是阴马。告诉你,我们窝在鹰嘴垴,我们回窝已经不远了,我走回去不累。但那鬼崖还有点远,那路也好难找的,我这白驹子马去过虎跳崖几回,它认得路,可保你不错。”
“真的呀?那还是神马哟!”我惊喜万分地接过了马缰。
交缰绳的那一刻,黑大头在我耳边小声问了句:“贵贵酒行离你们不远吧?”
我很惊奇地回答:“嗯,一条街上,不远,你?”
“我劫过他们的酒。”黑大头说着抽了一鞭马后面。
我回头望了望让凤凰城人都有点恐惧的黑大头,说了句:“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搭边土匪黑话的告别词就翻身上马,扬鞭就跑。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黑大头,我会还你的!”
虎跳崖离这里到底多远,在黑夜里我的感觉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白驹子载着我一溜小跑,很快就来到了一座两边悬崖夹着中间一条道的叫“一线天”的地方,这是通向燕子峡的唯一通道,也是虎跳崖的门户。
走到这里时,我突然想起了黑大头的提醒,把他给我的枪握在手中,然后放慢了马步,一边走,还不住地抬头看看那头顶刚刚可以看见天空一线亮光的“一线天”。
今夜的天虽然黑,但毕竟已是腊月十五的天,冰雨一停,从两边岩石相夹中的石缝中露出的窄窄天空,还是能看见微弱的亮光。
这里没有支岔,一条道到底的,我的马驼着我只管朝前走。
突然,一块巨石飞来了。
这不像是天上被风吹来的石头,应该是土匪哨兵的警告。
我的心里一阵紧张,连忙对着头顶的一线天喊了声:“兄弟不要挡道,我是黑大头的人。”然后,我两腿一夹,加快了马步。
走了几步,又有巨石飞来,这回是直朝我扔过来的,有好几块,在一线天的道坑中掀起巨大的回响:“哐,哐,哐!”幸亏我早有防备。
看这阵式,黑漆麻天的,我猜土匪也不敢贸然下来挡道。再说了,也未必是燕子峡的土匪?反正已经到了这里,生死命悬一线。
于是,马鞭一扬,小白驹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飞奔起来。
一边跑一边喊:“我是黑大头的人!我是黑大头的人!不要挡道!”一边还举起驳壳枪对着天上就是“叭叭”连续放着枪。
这一来也是壮胆,二来枪声一响,燕子峡的人听得出来是驳壳枪,也会放我条道了。
这一招别说还真灵,一线天上的石头,就再没有落了,最后还听到了一声枪响,那是燕子峡的土匪回应我,他们知道了,让我放心走。
走出“一线天”,前面又一座壁立的高山,好像看不到顶。
但仔细朝天上看,在接近天穹的地方,暗夜里却又能看见一点微弱的亮光。按照酒疯子他们的说法,那一定是“鬼见怕”屋里的灯光。
据说他家屋里屋外,通宵点灯,一是给来找他联系业务的人,在黑夜中报告他家的方向落点,同时也是为了吓退找他扯麻烦的野鬼们。鬼怕灯光呀!
我把马拴在崖下的一棵树桩上,沿着陡峭的,一块块石板铺就的崖道,慢慢地朝上爬。
山道纯粹是在崖壁上戳出来的一个个踏脚步,然后再铺上的青石板,每攀登一步,膝盖就有随时嗑着下巴骨的危险。同时,每登一步,一定要紧紧抓住路边的树根作依托,不然就有随时摔下山崖的危险。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鬼见怕”是被别人赶到这个鬼崖上的,还是自己寻找安静,故意独居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说实话,不说我是个弱女子,就是一个金刚跳虎的大男人,要在这上面找到这个“鬼见怕”也并非易事,难道这个怪家伙是故意为了考验一下来找他的人的孝心和忠诚吗?
也许是吧!那要这样,我的心就真让他考验了一回,他应该会为我的孝心和忠心所动,答应我的请求吧!
天忽然朗起来,云层中可以隐隐看见西天月光的影子。
我看看西边启明星的位置,估计离天亮已经不太久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个亮光,一个在崖石壁上吊着的一盏灯笼。
走近去看,这确实是一个穴居人家,利用一个天然的岩洞,在洞口用石片垒起一道墙,开了一个门。
唯一能证明这里是住的一户人家,而不是一条野兽的区别就是那盏灯,那盏在黑夜里长明的灯。
在湘西,在凤凰,在那个年代,这样的穴居者不少,有普通的穷人,也有土匪,当然也包括这一类特殊职业的怪人,但一般不会住在这陡峭的绝壁上。
门前有几级石台阶,很规整的台阶,是人工精心垒起的,石头垒的墙壁也很光洁。另外挂着的那盏灯笼,是红油纸糊的,上面还画了镇鬼英雄钟魁的画相。看了这墙,看了这石壁和这灯笼,谁也不会想到这屋里的主人,会是一个奇丑无比,而又色胆包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