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然爬上云梢,照亮了深谷中隐藏在各个犄角的一朵朵蘑菇。
它悄无声息地绽开菇伞,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丝异香。
月亮照耀在天空中,温柔地俯视着大地。
夏轻月想起来了,9月10日,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她背起书包,手中紧紧攥着一条银白色的项链,那是她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轻月,戚阿姨还没有来接你吗?”
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夏轻月回头看,是她的同学林真真。
“恩,我妈妈应该是甜品店生意繁忙有事耽误了,真真你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夏轻月听见她自己这么回答道。
“好,你要注意安全!”粉嫩的十岁小姑娘眨着眼,冲着她招手。
林真真的母亲牵着林真真,夏轻月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轻月,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回家呀,是不是你妈妈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老师把你送回家吧。”漂亮的女老师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再等一会,如果妈妈不来我就自己走回家好了。”
“好,路上小心。”
人群越来越少,校门口很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夏轻月有点失落,但是还是紧了紧背带包,迈步向梧桐路3号街走去。
秋季的江城有点萧瑟,道路两边的枫树叶落了一地。
已经过了最美好季节的红枫,颜色已经偏黄,从树上凋零下来。
夏轻月脚步踩过枫叶,干枯的叶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栋房子。
面积不大的公寓外,搭着女主人精心照料的花棚,上面的紫色牵牛花和蓝色勿忘我,开得正美,映衬着青翠欲滴的菜园,小而温馨。
母亲经营着一家甜品店,照顾她一个女儿,这样的条件对于一个单亲家庭而言,这已经很不错了。
夏轻月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正要给母亲一个惊喜。
“吱呀——”
房门推开的声音。
房门一点点打开,可以称得上悄无声息。
门缝中显露出这个不大的家中温馨的一面。
从窗台上的绿色吊兰,到餐桌上摆放的紫罗兰,处处透露出女主人的品味。
一切都很好。
夏轻月踏入房门。
下一刻,她直直愣在了原地。
手里的项链就那么突兀地掉落到地上,链条断开,珠宝四散,浸入亡人的血迹中。
她瞳孔一缩,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扑向前。
夏轻月倏然惊醒,睁开眼,床头的闹钟显示凌晨三点。
寂静无人的深夜,所有人在安眠。
她却清醒而落寞。
头顶是华丽的天花板与璀璨的水晶灯,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是夏家。
而那座小小的公寓内,不断涌现的血迹,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却一遍遍在眼前重演。
她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可无济于事,因为那座坟墓永远埋在了她的心中。
被江城极富盛名的夏家从福利院认回来,换做任何一个孩子大概都会欣喜若狂。
被接回来的第一天,夏轻月坐在令所有福利院孩子们羡慕的黑色豪车中,回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夏家。
当她小心地从车上下来时,走入别墅的那一刻,迎来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时候的夏宏天还很年轻,一身西装革履皮鞋,高大挺拔,面容却不怒自威。
所有人都告诉夏轻月,那是她的父亲。
一侧面容姣好的女人拉着一个衣着华丽如洋娃娃般的漂亮女孩从楼梯上走下来。
女人弯着腰,想要摸摸夏轻月的头发,却被她躲过。
看着夏轻月眼底的戒备与不安,容晓烟却丝毫不尴尬地笑道:
“你就是轻月吧,在家里不要怕生,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紫汐,快来看你的新妹妹。”
她话刚落,一侧精致的小女孩就忍不住尖叫起来:“妹妹,哼,我才没有这样穷酸的妹妹!”
骄纵的小女孩发泄着不满,抱着她的玩具熊就跑回了楼上。
穿着廉价白衬衫的夏轻月有些局促不安。
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并不讨姐姐喜欢,低垂着头,“阿姨,我……”
容晓烟似乎有些不满她的称呼,却没有多说,歉意一笑:“你先和你父亲聊聊吧,我上去安慰紫汐,她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
女人走后,一旁被称为父亲的高大男人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深沉的目光落在夏轻月身上不过片刻,便移向了别处。
仿佛多一眼都不愿意看见,夏宏天匆匆移开视线。
“让女佣带你回卧室吧。”
临走前,夏宏天又加了一句。
“以后,在夏家,安分些。”
闻言,正准备上楼夏轻月顿了一下,而后加快了脚步。
没有人看见她的手无声攥紧了。
但夏轻月没有发声,她低着头,沉默着,额前的碎发遮盖了眼中的神色。
二楼的走廊,夏轻月被领到一间卧室前。
她还没有进去,手在门把处就顿住了。
夏轻月听见走廊里路过她的女佣们都在低声讨论着,
“看,小三的女儿。”
“这就是那个保洁阿姨的女儿呀?她怎么配和我们紫汐小姐住同一层楼?”
夏轻月蓦然回头,盯着那些人,眼里的冷光好似喷薄而出。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母亲!”
没想到夏轻月还会反抗她们,女佣们愣了一下,而后却是偷笑出声:
“哟,还敢对我们大呼小叫的,我们能给她做饭菜整理房间就高抬她了,以后呀,有她好受的。”
“看这模样长得还挺端正,只是,不知道她的骨子里是不是和她那个爬床的母亲一样低贱……”
不,不是这样的。
在这些碎言碎语中,夏轻月心里的窒息感升到了极致。
恶心,作呕,憎恶,难过。
种种情绪极欲喷发。
夏轻月大力地推开房门,扑到床上,把头闷在被子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流血的心不至于那么汹涌。
她最敬爱最温柔的母亲在他人口中变成了一个卑劣的小人。所有人都那么认为。
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