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辛苦了半年,弗多号上的大伙儿早就想家了。按照规定,出航超过半年就能有一个月的假期。
少校很爽快地给船员们准了假,而弗多号的维修以及新机甲的研究工作会先移交给驻守在军队的技术人员来进行。
弗多号在函禹国国境线外的遭遇战中受损严重,尤其是右舷被炸了个大洞,好在隔离墙壁和应急气囊发挥了作用,从而保证了弗多号的基本航行能力能够坚持到回国。
弗多号采用了模块化的制造工艺,制造拼装以及维修都十分方便,所以只需将右舷大洞所在的模块拆卸下来,然后替换上全新的部分就可以了。虽然说起来容易,但整个施工过程需要非常细致严密,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一时间,原本弗多号上的欢声笑语被嘈杂的机械施工噪音所取代。几乎所有船员都回家了,留守在此的弗多号船员只有罗德兰博士一人了。
罗德兰博士原本是另一个国家的顶级,在机械设计与动力系统研发取得了极高的成就,造就了多项震惊学界的研究成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值事业顶峰期的博士在某一天得知了妻子因为车祸意外身亡的噩耗。谁想祸不单行,妻子的葬礼结束后不久,博士唯一的宝贝女儿被查出患了一种不治之症。这种怪异病症的体表特征非常可怕,一些无知的邻居开始怀疑博士的女儿是被恶魔附身了。一传十十传百,身边所有人都开始排斥疏远可怜的父女俩,最后甚至连医院都不愿继续提供治疗了。
鉴于博士本人没有患病且是顶级的科学家,国家上层多次要求他放弃被怀疑遭到诅咒的女儿,并开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罗德兰博士断然拒绝了这一惨无人道的命令,甚至放弃了正值巅峰的事业要带着女儿出国求医。博士的坚持激怒了国家上层,像博士这样重要的人才怎么能轻易放出去?于是便下令限制了父女俩的出行并置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这无疑是直接判了女儿死刑,无情严苛的命令几乎将父女俩逼入了绝境。
安提诺米王国的军工业发展急需这样顶尖的技术人才,久仰博士大名的少校很早便萌生了挖墙脚的念头。在得知博士目前遭遇的困境后,少校派出了ε小队秘密与博士接触,提出以向博士女儿提供最大限度医疗救护为条件换取博士的技术支持。
救女心切的罗德兰博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之后便在ε小队严密的部署安排下暗中来到了安提诺米王国。按照约定,少校立即下令召集安提诺米王国的医疗专家对博士的女儿进行会诊,几乎无所不能的蓝溪医生也参与其中。
经过多轮会诊,医学专家们发现这种病症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基因突变造成的,发病率估计为千万分之一。由于病例稀少,所以目前没有对该病症的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多种常规治疗手段都以失败告终,最终还是蓝溪提出的治疗方案一度控制住了博士女儿的病情恶化。
然而生命的奇迹并没有持续很久,女孩的病情在某一天急剧恶化,短短一个小时就令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临终前,女孩最后的愿望是想吃着冰淇淋与父亲一起看烟花,就如过去一家三口曾经一起观赏过精彩的烟花表演那样。
少校准许了女孩的愿望并命人立即着手安排。于是在那个晴朗的夜晚,一片摆满了鲜花的空地上,弥留之际的女儿手捧着一盒最爱吃的冰淇淋靠在父亲怀中,用最后的气力欣赏着漫天绚丽绽放的烟花,直到女孩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安静地在父亲怀中微笑着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痛失唯一的爱女令罗德兰博士肝肠寸断,一夜便须发全白。他多么想追随女儿一同离去,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中一家人才能够再次团圆。但博士却又清楚地明白他还不能死,因为赛恩皇子的恩情他还没有还清。
安提诺米王国对顶尖的技术专家向来会提供丰厚的待遇。除了开出每月高额的薪水外,罗德兰博士还得到了一套地段很好的公寓。此外少校没有忘记对博士的心理疏导,特地派了皇宫里从小照顾自己的老侍从不定期地找博士闲聊谈心。
对于失去了妻女的罗德兰博士而言已经没有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了,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报恩。博士再三请求赛恩皇子让他住在弗多号上,说是方便进行研究,实则是他想把自己隔绝在尽可能狭小的空间中。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少校勉强答应了博士的请求,于是允许腾出器械室不远的一个房间作为博士的专属空间,这就是博士的“新家”了。至于那套公寓,在获得了博士的同意后低价出租给了别人。
弗多号归港暂时休整,舰上的大部分人员都各回各家,舰上的氛围不免冷清了许多。以往在这个时段,除了住在舰上的罗兰德博士和每天例行的养护清洁人员外,弗多号上再没有别人了,而现在则多了同样无处可去的萨莎。
在弗多号归程路上,罗德兰博士一直负责领导对从迷踪山中挖掘出的机甲的研究工作,而萨莎作为这台机甲的驾驶员自然与博士有过多次接触。博士的女儿去世前与萨沙年龄相仿,都处于可爱活泼的青春时期,又都喜爱甜食。思念女儿的罗德兰博士自然而然将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所以博士乞求少校能让他经常看到萨莎。
其实少校原本打算将萨莎安置在军队里的新兵宿舍,这样一来便无法接触非军方内部的人员。罗德兰博士是从国外偷偷接回来的,虽然给了极高的礼遇和待遇,但对外名义上只能是非军方的特别技术支持人员。
虽然萨莎的文化素养非常捉急,但已经是稀少的等级5能力者了,而风属性以太能力者的学习能力一般都高于常人水准,所以完全将她视为啥都不会的新兵也并不恰当。
罗德兰博士反复向少校保证,会亲自指导萨莎的关于机甲的重要知识并确保学习进度。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少校最终破例允许萨莎结束一天的军事训练能回到弗多号并接受博士的授课指导。
白天的训练学习结束了,到了晚饭时间。萨沙会先回到弗多号上叫上博士一起去吃饭。罗德兰博士有时研究上头了甚至会一整天茶饭不思直至通宵达旦,长时间不良的作息自是逃不了胃病的折磨。
面对着正嘟着嘴一个劲儿拽着自己的衣袖晃悠着的萨莎,博士终究是拗不过她,几乎扎根在弗多号上的博士终于罕见地前往部队食堂用餐了。
部队里的将士们基本都听闻过罗德兰博士的大名,但都是通过照片记住他的长相,因为博士本人几乎不下弗多号。突然现身于食堂的博士一下子就成了焦点人物。罗德兰博士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弗多号船员以外的人了,一下子被那么多人围观顿时紧张得不敢抬头,甚至手脚都在隐隐颤抖。
面带笑容的萨莎轻轻拉着博士的衣袖将他带到取餐窗口,之后体贴地将博士领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用餐。这一顿饭对于博士而言可谓是惊心动魄,直到回到弗多号上之后才得以长舒一口气。
稍事休息后,萨莎就必须跟着博士学习理论知识。罗德兰博士曾经担任过大学教授,他的课程深受学生们的喜爱。如果没有之后的家中变故,博士此刻应该还有机会站在讲台上,向台下众多的学子滔滔不绝地讲解机械的奥秘。
博士知道萨莎还是个机械小白,所以尽可能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来授课。令他惊喜且欣慰的是,萨莎的学习能力真的非常出众,真的不愧是风属性以太能力者,理论知识几乎一点就透。
不知不觉间到了熄灯时间,萨莎需要为第二天的训练养精蓄锐。
分别前,博士突然对萨莎的来历很好奇,于是便问萨莎的家乡在哪里。
萨莎沉思了许久,笔尖压住纸张却又抬起,如此反复了几次,最终萨莎没有写下家乡的名字,只说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想家吗?”
萨莎的眼眶有些湿润,显然是想家的。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她真正的家,萨莎没有丝毫关于父母的记忆,在睁开双眼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孤单一人的。幸运的是萨莎后来碰到了几位好心人,多亏了他们萨莎才能够在艰险的环境中存活下来,之后才能有机会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迷踪山并最终登上了弗多号成为ε小队的练习生。
萨莎想家,但因为路途实在是遥远而艰辛,目前还是新兵的她根本无力承担昂贵的旅费。得知这一情况,罗德兰博士立即拍着胸脯向萨莎承诺道,“想回家的话你尽管提,一切开销全部我来出!”
萨莎:Σ(⊙▽⊙”)!!!!这么大方真的不要紧吗博士???!!!
弗多号上的船员,除了极少数无家可归的个例,其余船员都选择回家与亲人团聚。
赛恩是王国的二皇子,与父皇已是半年多未见面了。快步穿过长长的廊道推开尽头厚重的大门,赛恩来到了父皇所在的大殿。赛恩皇子的父亲、安提诺米的现任国王正端坐在正对大门的王座之上。
“吾儿,欢迎回家!”
国王的须发虽然有些花白,但依旧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如钟。王座之上悬挂着王国的国徽,一黑一白两把装饰华丽的骑士剑十字状交叉,而手持这两柄宝剑的是一位身着龙形铠甲的魁梧勇士。
赛恩对父皇十分崇敬,父子俩敞开心扉交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下午。午餐时间只有父子二人,赛恩问起皇兄的近况。父皇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沉默许久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国的大皇子名叫提曼,从小体弱多病,而这一先天的生理缺陷则是遗传自母亲。
赛恩没有见过母亲,因为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便去世了。赛恩只能通过皇宫内保留着的母后的画像知晓她的容貌。画中的女子气质高贵典雅却无半分高高在上的傲慢,一颦一笑间可谓倾国倾城。然而谁曾想,这竟是一位苦命的病美人。
当年皇后生下提曼时就几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全靠皇家医师们全力救治才保住了性命。然而医师们诊断皇后很可能无法再生育,就算再次怀孕,分娩时有极大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然而还有更坏的消息,提曼遗传了母亲病弱的体质,甚至在半岁那年差点夭折,成长过程中更是尝尝与病痛相伴,这不禁让人们为安提诺米王国的未来感到担忧。专情的国王虽然急在心里,但从不在皇后面前谈论相关的话题。
可深明大义的皇后非常明白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她无比渴望能够为国王生下一名健康的孩子,所以无数次虔诚地祈求神迹降临。然而几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皇后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终于在数年后的某一天传来了皇后怀孕了的消息。
这个孩子就是二皇子赛恩,可惜他从小就没见过母后,因为她在分娩后不久便去世了。不同于大儿子提曼的孱弱,二儿子赛恩奇迹般地完全没有任何先天的生理缺陷,从小就身体强健聪明好学,甚至在12岁那年就成为了以太能力者,19岁军校毕业前便达到了等级五并觉醒了水属性以太。
国王多年来没有续弦,提曼和赛恩是他仅有的孩子,尤其是赛恩,承载了已故母后最深切的期望。赛恩没有令父皇失望,从小就那么争气优秀,最难能可贵的是年纪轻轻就已显示出王者风范。
“为了国家我必须要变强,这是我的责任。”
然而根据安提诺米王国的王位继承传统,只有长子或长女才能立为皇储,除非出现长子或长女英年早逝或沦为重罪犯这些极端情况才会考虑立次子为继承人。
与从长年巡航在外英姿勃发的弟弟赛恩不同,身为长子的提曼从小体弱多病根本无法承担高强度的国家治理相关工作,只能在图书馆里博览群书。然而理论只有与实践相结合才能结出硕果,否则只会是纸上谈兵。当年在开发贫穷落后地区的讨论中,没有走访过实地的提曼提不出针对性的建设意义,纵使他将书籍之中的知识倒背如流,大臣们也有足够的实例逐一反驳。
与之相对的便是赛恩出色的表现。当时蓝溪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因为机缘巧合与二皇子相识。赛恩看出了蓝溪不俗的身手于是拜他为师,之后便在穷乡僻壤待了快一年。这段经历令他有机会体验普通百姓的清贫日子,在与民众的近距离接触中深刻认识到人民最迫切的所需所求。基于这些珍贵的信息,赛恩认真思考分析提出富有建设性的提议,并力荐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蓝溪担任要职。国王与众大臣商议之后,决定可以先尝试二皇子的方案。
正是多亏了国王当年对赛恩的信任与器重,曾经的贫苦农村变为了如今丰饶的鱼米之乡并将类似模式在全国范围因地制宜地大力推广。这项功绩令众多大臣对年轻的二皇子刮目相看,外加赛恩之后卓越的军事以及科技贡献,“二皇子比大皇子更适合王位”这一说法便在私下里流传开来。
国王在对赛恩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一直在苦恼提曼的未来。国王曾经尝试让提曼跟着弗多号一同出国巡航,然而出发不到一星期,提曼就因为不适应弗多号上快节奏高强度的军事化生活模式一病不起。这可吓坏了军舰上的所有人,赛恩只好下令立即返程。从此以后,提曼自己再也不提及类似的出勤任务了,他明白自己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好在赛恩对皇兄非常体谅,因为天生体弱多病不是他的错。他明白,皇兄虽然嘴上不说,但同样是一名有抱负的有志青年却因为病痛不得不向命运屈服,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自己心里也一定不好过。
长年待在宫中还是很寂寞的,好在提曼有一位美丽聪慧的贤妻相伴。这天赛恩前去拜访皇兄时,提曼正与妻子在庭院中对弈。弟弟的拜访自是令哥哥提曼非常高兴,许久不见的兄弟俩肯定要好好对局一番。
天天泡在书海之中的提曼阅读过大量棋局对弈的书籍,单论对棋局的理解其实要高于赛恩。赛恩虽然单凭棋艺而言弱于皇兄,但棋局如战局,多年指挥弗多号在外巡航,期间遭遇过无数次突发情况,甚至屡屡身先士卒。棋局如战场,赛恩对于两军对弈自是有着独到而深刻的见解,而这一点确是提曼所欠缺的。
开局没一会儿,熟记各类经典对局战术的提曼在局面上便压制住了赛恩。赛恩深知不能再以单纯的下棋思维来应战,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
深思熟虑后,赛恩判断下一步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手,赛恩冒险以王棋作为诱饵引提曼深入,十多步后突然一招直捣黄龙迫使占据优势的提曼为了保住自己的王棋而错失了叫杀的时机,在这之后赛恩反将提曼逐渐逼入绝境,最终惊险地赢得了对局。
“哈哈哈,精彩精彩!”提曼笑着拍了拍手,大度地夸赞着弟弟的棋艺,“不愧是你啊,竟能想到如此妙招!”
“皇兄过奖了,我只是运气好而已。”赛恩摇摇头,他很清楚自己的棋艺远不及提曼,只能靠着仅有一次的棋招勉强扳回局面,若是再开一局那必定是自己惨败。
“赛恩,我真的好羡慕你。”弟弟的运气似乎从出生开始就要好于提曼,命运的不公令大皇子再次发出类似的哀叹,“我也好想像你一样驰骋疆场,只可恨……”
赛恩明白皇兄心中的郁结,但也明白充满怜悯的安慰只会进一步伤害提曼。即便如此,赛恩依然要告诉哥哥,参军不是报效国家的唯一方式,而自己只是安提诺米王国的一份子,为了王国以及人民的未来,他理应尽力做到最好。
“是啊,为了王国的未来。”提曼注视着弟弟的双眼,他的目光是那么纯粹,“这也是母后的期望。”
赛恩倏地站起身走到皇兄面前单膝跪下,贵为皇子的他只有在父王和皇兄面前才会行此大礼。
“只要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我必将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