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辞一夜未睡,她静静的坐在床边看天边渐渐泛白。
她对着渐渐升起的太阳眨了下干涩的眼睛,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易韫阳不知何时飘了进来“看来你昨晚睡得并不好啊。”
木辞回过神,举起手对他行礼,声音干涩“先生。”
“行了,你也不必这样。你好好梳洗一番准备去见见你父亲吧,然后我们走。”
听到可以走,她眼睛有了神采“我……可以走?”
可以走得这般轻松吗,她以为会和府里人打一架完全闹掰呢。
易韫阳瞥了她一眼,嫌弃的道“你在想什么呢,你哪里有这么重要。”
“你去见他,他自然会让你走。”
木辞不知道易韫阳为什么会这么自信,但她依照他说的去了。
她去到慕容清的书房里请安,慕容清背对着她,低头看着一副画。
“你来了。”慕容清道
“嗯。”木辞微微行礼。
“听夫人说,你消失了几天,去哪儿了。”他的声音无比平静,好似木辞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
“我去了山上。”
“去干嘛。”
“找恢复灵力的办法。”
慕容清终于回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木辞“你恢复灵力了?”
木辞道“是的。”
木辞一瞬间觉得,慕容清眼里湿润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好,挺好的。”
然后他又转过身,继续看那幅画。
手指温柔拂过画纸,他那么温柔,就像那幅画是他的爱人。
木辞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禁想,他看上去并不爱叱云佳嫣,那他有爱的人吗。
“还有事?”
慕容清的声音拉回木辞的神。
“是的,我其实是想告诉您,我准备离开这儿了。”
“是吗。”慕容清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他放下手中的画,抬起头看着窗外“那得给你收拾些衣服了,春天快过去了,夏季炎热,需要多备着些清凉的衣服。”
他转过身,看着木辞眼睛眨也不眨。
许久他道“不像,她没有你这么锋利的眉。”
木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以为慕容清起码会问问她为什么要走,想去哪儿。
他看了看,离开书房,同时嘴里还念着“女孩得多备些衣服,她长得好看,需要穿得好看些。头绳,对,头绳。头绳这种小玩意儿最容易弄掉,需要多多的备着……”
他仿佛失心疯了一样,嘴里喃喃着离开了,离开时还撞倒了一个椅子。
慕容清对木辞的态度一向冷淡,此刻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连头绳这样的小事都想着。
她前世没人要,这世也未曾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所以木辞对这里毫不留恋,可想起慕容清最后的背影,她的鼻子不知为何就酸了酸。
那个高大的男人,离开的时候却好像无端衰老了,背影佝偻。
若她也有父亲,会像他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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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清的速度很快,傍晚时分他就收拾好了一切,送木辞上路。
他给木辞牵来一匹马,将缰绳递到木辞手边。
“谢谢”木辞低声道。
她并未立刻上马,两人站在风中沉默了一会儿。
慕容清开口道“我不留你,是因为从前答应过她要放你自由。我知道你在这个家过的不快乐,虽然你还小,但我也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
木辞低着头“嗯。”
慕容清看了看四周,眼眶发红“你不是要一直待在这个小地方的人,你走了……也别回来了。”
“我不喜欢你你也知道,你从小到大我也未曾好好进过父亲的职责。你不用当我是你父亲,从此以后,忘了我,忘了这里。”
木辞胸口闷闷的,“是,父亲。”
慕容清顿了好一会儿,哑着道“好了,走吧,快走吧。”
木辞翻身骑上马,没有回头的离开了。
慕容清站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风沙有些大,吹红了他的眼。
他背着手,缓缓走回书房。
他拿出一幅画,画上的女子穿着黄衣,巧笑倩兮的笑着。
慕容清低声道“她走了,头也没回一次,或许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家吧。她不喜欢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她。我讨厌了她这么多年,她终于走了。”
“你说,她怎么长得半点这不像你?她若是有一分像你,我也不至于这么不待见她。”
他自己一个人对着画喃喃了许久,最后道“希望以后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吧。”
这边,木辞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停下来了,回过头去看来时的方向。
但除了绵延的山脉和路,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了。
易韫阳道“这个时候才想着回头看吗,是不是太晚了。”
木辞轻声道“我对他并无半点感情,我也以为他很讨厌我,可他最后的那些举动却让我觉得……”
“是不是觉得他可能是爱你的。”
木辞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易韫阳道“天色不早了,你找个地方扎营吧,我好好跟你说说他们的故事。”
慕容清和慕容词的母亲是一见钟情,当时两人都还年少,一起仗剑走天涯。
她的母亲叫苏韵,神木族下一代的族长,肩负着复兴神木族的责任。
两个人在出游除怪途中认识,一见如故,爱得不可自拔。
两人一起除祟,渐渐的闯出了些名气。
慕容清说,日后必定十里红妆娶她,让满街的凤凰花都盛开,宴请天下人来吃喜酒。
当时两人如胶似膝,可好景不长,神木族最后势微,派人强行把苏韵带走了。慕容清尝试反抗,却被打伤昏迷了。
神木族之特效,让很多人疯狂。他们只是为了保护好下一任族长。
慕容清失了爱人,回到自己的家族勤奋修炼,发誓势必要找到当初的仇人,夺回爱人。
过了没多久,皇帝下令讨伐神木族,一时之间群起而攻之。
慕容清并不知道苏韵是神木族的人,在战场上相见时,苏韵一身戎装,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他震惊,因心中存了爱意不愿伤她。
神木族大败,功下最后的城池只是时间问题。
他入夜想去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但皇帝告诉他,这件事是几个国家一起联合的,只他一个人是无能为力的。
慕容清失了魂一样离开皇帝帐营,皇帝最后告诉他,最后会以战功定嘉奖。
若谁亲自生擒了神木族族长,便可以奖励一个神木族人给他。
慕容清知道大势已定,他无能为力。
慕容清最后杀进了宫殿,亲手用枪挑下了苏韵头上的族长王冠。
她被慕容清擒了回去,关了几天后被他强行拽出去,亲眼看着自己的所有男族人被斩首。也看着女族人被赏给了谁谁谁,那些人立马脸上会出现淫荡的笑容。
慕容清全程面无表情,但却让人觉得他衰老了。
看完后,慕容清抱着苏韵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苏韵看着他,很平淡的道“慕容清,你最好别给我机会,不然我会杀了你的”
苏韵做为族长,更多人想要她。
慕容清坐在帐前,手执长枪。神魔不顾,闯者亡。
苏韵就坐在帐内,她还能听见慕容清和他们的厮杀声。
她拽着自己的头发,仿佛很痛苦,脸上却是痛快地笑。
她闯了出去,对着那些作呕的男人笑道“谁杀了慕容清,我就给谁生儿子。”
一群人蜂拥而上,苏韵退回帐中,等待最后的结果。
夜半,慕容清一身是血进来。他丢掉长枪,拥她入怀,紧紧的抱着。
她不会杀他,她接下的时光都要和他渡过。两个人只有相互折磨才能活下去。
慕容清的家族答应帮他保下苏韵,但他必须娶叱云家的女儿。
他娶了。挑在满街的凤凰花开的时候,十里红妆浩浩汤汤,宴请了无数人来。
娶妻当天,他用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红盖头给苏韵盖上,强拉着她和他拜了天地。
苏韵一日复一日的不快乐,她时常呆坐在庭中。
她以前时不时会刺杀慕容清,要不然就是下毒。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做了,慕容清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眼也不会抬一下。
慕容清强迫了她,事后她眼神涣散。许久,捂住自己的眼睛哭了起来。
慕容清轻轻吻着她,在她耳边哑声道“别哭,别哭……”
他们从前幻想过很多次两个人的第一次,不外乎都和美好幸福有关,却不想真的到的时候,只有苦涩。
后来,苏韵怀孕了。
他们从前探讨过,两个人都喜欢女孩。若真生了个女孩就取名为“曦”,清晨的阳光。
苏韵也当真生了个女儿,生产时大出血,苏韵还不管不顾的把自己剩下的灵力全部传给孩子。
孩子平安落地,她自己却不行了。
最后,她死死地抓着慕容清的手说,你以后对她怎样我不管,但她要是不喜欢这里,你就放她走。
慕容清答应了。
慕容清不喜欢这个孩子,苏韵是因为生她才死的。
他并没有给她取名为“曦”,而是顺着慕容诗取了个慕容词。
他爱她,因为她是她的女儿。
他不爱她,因为她害死了她。
慕容清不稀罕自己的血脉,自己的血脉那样卑贱,有什么好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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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终于讲完,易韫阳问她“你没什么想问的?”
“有。”
易韫阳笑笑,“什么问题,我帮你解答。”
木辞很认真的道“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应该是我出生后你才接触到了这边的事。那这些在我出生之前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易韫阳汗颜,他没想到木辞的关注点这么奇妙。
“你就不好奇慕容清是怎么爱你的吗?”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木辞拨弄了一下木柴,火势瞬间变大。温暖的橘色火光印在她脸上,木辞锋利的眉温和的垂着“我对他没半点感情,他如何爱我于我无关。”
易韫阳愣了一下,继而嗤笑道“你倒是够无情的。”
“难道你有情?”木辞反问。
当然没有,易韫阳当初可是出了名的无情无义。
他却偏偏笑着,眼睛弯成月牙“说不定我对你有情啊。”
得了吧,木辞撇了撇嘴。当时直接要杀她,现在来说这种话。
“喂小孩,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木辞皱眉“不要叫我小孩。”
易韫阳兴致冲冲的问她“对了,我上次忘了问,你是多少岁死的啊?”
“二十五。”
易韫阳道“那可不是小孩嘛,我都不知道几千岁了,你加上这辈子对我来说都也还只是个小孩。”
木辞很无奈“我上次就跟您说过了,不要叫我小孩。当然,也不能叫我辞儿。”
“那要叫你什么,小辞,辞辞,木辞儿,辞妹妹。你看你喜欢哪个,挑个你喜欢的。”
木辞觉得他无聊极了,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不想理他。
易韫阳不逗她了“好了好了,就给我讲个故事吧。”
木辞蜷起膝盖,半张脸埋在手臂中,闷闷的道“我不会讲故事。”
“讲一个吧,我都给你说了。”
木辞眼睛转了两下,挺起身子“好吧,我就讲讲我唯一会的那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没人要,被丢了。”
易韫阳撇嘴“感觉有点没意思啊。”
木辞道“那我不说了。”
“别别别。”易韫阳嬉笑着赔罪“我错了我错了,你说,我不打断了。”
木辞吞咽了一下,继续道“小孩被人收留了,那是一个专门收留别人不要的孩子的大院子。
小孩渐渐长大,但他和周围的人都不是朋友。其他小孩就觉得他是个怪物,大家都不喜欢他。
他时常不能吃饭,整个人又瘦又小。他一直被人排挤,时不时会被人毒打。
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他们不喜欢一个人也仅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们欺负那个小孩欺负得很厉害,有了开始,就很难有结尾。
小孩过着这种吃不饱受人欺负的日子也渐渐长大,他长大后离开了那个地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没了?”
“没了。”
“你开玩笑吧!”易韫阳大喊“这种结局怎么可能啊,这个小孩的下场这么潦草的吗!”
木辞淡淡的问他“那你觉得这个小孩的结局应该怎样?”
易韫阳上下比划了两道“他的下场应该很凄惨,他爱的人不爱他,一生受人欺辱,不然怎么对得起之前的铺垫。”
是吗,木辞眨了眨眼,眉间中带着倦意。
“嗯”她应了一声。
“什么啊?”
木辞抬眼看他“小孩最后死了,就像你们所希望的一样。”
易韫阳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