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看到地上的碎片,“哇”地哭了,像只吓破了胆的小兔子那样。安秀冲过去紧紧的抓住妹妹的小手,可是没有人知道安秀自己也胆战心惊。她握住妹妹的手,想要获得一些勇气。低下头才发现,一股细细的水流,顺着妹妹粉嘟嘟的小腿流下来,弄湿了她粉红色的睡衣,于是她哭的更加可怜——她不到四岁,可她比某些成年人更懂得羞耻。于是安秀没有表情地对李茵说:“给小虾换个裤子吧,不然她会感冒的。”
如今在安秀静静的回忆童年往事的时候,许多画面纷至沓来,清晰得的一如清晨就要醒来时候的梦境。然后安秀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叫妹妹,小虾了。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不过有时候回忆就是这样的,一点逻辑也不讲。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就像是这件事情,从未存在过。安秀还以为安霞应该早已经忘记了它,那时候毕竟只有三岁零五个月。
可是有一天,那是小霞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
安秀姐妹俩待在家里的时候,听见楼上不小心把什么东西从阳台弄掉了,摔在楼底下的水泥地上,一声沉闷的巨响,安霞顿时跳了起来,藏在安秀身后,她清晰的,但是慌乱地看着安秀。她说:“姐姐,他们把热水壶的壶胆弄碎了吗?”
于是安秀就知道她没忘,一天也没有。
形容人容易被触动时常用一个比喻:人非草木。可人本就是草木,微微地呼吸,接受阳光和暴雨,坚韧地活着,默默地死去。谁知道啊,谁会懂。
安秀在一位作家的书中读到这样的一段话:“理想,爱,品德,美,幸福,以及那些可以在悲伤时让我们觉得温柔,在快乐时让我们留出眼泪的东西,都是在书籍中容易找到,而在现实中,却比任何珍贵的物品还要稀罕。”她想了想自己的家庭,深以为然,所以把这段话抄写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中。可是老师批改后,在旁边留下了红色的批注:多关心生活,留意身边爱你的家人和同学们。
安秀特别爱自己的妹妹安霞。这个小肉团是在1997年香港回归的时候出生的。那一年,妈妈把安秀寄养在外婆家之后,便去了珠海找外出打工的爸爸。她过了一阵子就回来了,肚子便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到了十月份,爸爸也回来了。还给安秀带了一套新衣服。那是一条牛仔短裤和一件白色的棉T恤,上面是红色“97”字样,“9”的中间被设计成了紫荆花的香港市徽。安秀很开心,她不是为了新衣服开心,而是终于可以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妈妈一直在众人面前问她,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安秀懂得大人的这个套路,她眼皮一翻,毫不犹豫地说“弟弟”。李茵便欢喜得只发出咯咯的笑声。甚至还用安秀在洗澡时喜欢站着撒尿这件事,来向大家佐证,这是预示着要生男孩了。
一天早上,安秀起床。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她看着隔壁床团做一堆的棉被,甚至以为爸爸妈妈躲在里面跟她捉迷藏。她笑眯眯地掀开被子,又看了床底下。还打开了衣柜。家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呆了半晌之后,安秀终于大声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便累得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肚子饿极了。可家里什么也没有,走到铁门边上,上边的大铁锁锁得紧紧的。她只好写了一会儿字,又玩着自己的玩具。是的,跟爸爸妈妈住之后,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玩玩具了。
可肚子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简直天旋地转。大姨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大姨叫李芬,跟妈妈的及肩长发不同,她总是留着长发,又长又黑,偶尔还扎起高马尾。大姨手忙脚乱地开了锁,对她说:“快,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