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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还没什么感觉,到了下午安秀和妹妹安霞开始觉得渴。可就连喝水也是个难题。手上戴了两层手套,一层胶手套,一层棉布电工手套。为了防水,她们还学别人那样用橡皮筋把手腕处勒住。如果要起来喝水,先要克服腿麻,慢慢站起来。再脱掉棉布手套——那些因为剥虾而沾上的腥臭内脏都在上面,白色的棉布也变成了红色。这是因为海洋生物体内含有多种色素,可其他大部分的色素遇到高温也都分解掉了,只有虾红素不怕热,不会被破坏,因此颜色即变为原来的橙红色,也就是虾蟹煮熟后的颜色。
至于别的阿姨,带着胶手套也能直接拧开瓶盖喝水。可这两个孩子不行,因为手太小了,即使勒了橡皮筋,手套还是进了水。于是她们还趁喝水的时候,把手解开,透透气,吹干那已经被泡得皱巴巴而泛白的小手们。
除了口渴,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让人难以启齿——安秀想去小便——也应该的,毕竟喝了好几次水了。可她不知道哪里有厕所。一眼望过去,剥虾的都是女工,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安秀盯着离她最近的丽姨的手,那双手正在高速运作。她处理一只虾大概只需要三秒,左手拿起一只虾,去壳,右手握着刀具轻轻一划,一二三,一二三……丽婶也注意到安秀的眼光,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手上的活一刻也没有停下。
因为尿意而憋得慌,更觉得消毒水味道刺鼻难闻,低低的工位底下的虾壳味道更是让人反胃恶心——现在白透明的壳也几乎全变成了红色了。安秀脸涨的通红,不知道如何是好。管理员的女工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就只有在门口的男工,正在把虾子们装筐,再往虾上面实实地盖上碎冰渣,最后装运上车。
丽婶正好剥好了一筐虾,拿去管理员那边交掉之后,竟然没有拿一筐新的过来。安秀连连看她,只见她脱了棉布手套就往外走,妈妈李茵问了一句:“你去哪?”“去厕所!”丽婶大大咧咧,毫不避讳,几乎半个厂的女工们都听到了。“丽婶,等等我!”安秀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灯塔。
“我说,你们三母女,是来做工,还是来度假的?一早上才剥了两筐,下午也不抓紧,连上个厕所都要一起来。”原来厕所就在虾厂房外大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里,这时里面正好有人。丽婶便不客气地吐槽道。
妈妈李茵讪讪地,没说什么,的确是比别人慢太多了。丽婶一早上,自己一个人都完成了六筐,下午这一会儿功夫又已经完成两筐了。小女儿安霞剥得不好,管理员骂她老是弄断虾尾,于是让她专挑虾肠去了。现在又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喊太冷了,一会儿要上厕所。安秀也是这样。这孩子,读书还可以,体力活不太行。身子太弱。要怪就怪自己,自己速度也不太快,怎么能责怪一双女儿。
安秀是最后一个上厕所的,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不同于妈妈的胡思乱想,她蹲着,只想着一件事情——尿裤子了,怎么办?
终于等到发工资,安秀排着队,在工资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工号,签字,然后不知道是会计还是经理的人从写有名字的钱袋里抽出现金,递到她手中。母女三人,一天下来总共剥了一筐整虾,两筐虾头。所得是十四元。而中午吃饭盒已经花去了十元。丽婶又带着李茵去买了两张小凳子,还有四五副手套。李茵连声叹气抱怨,还没开始挣钱呢,怎么就没了二十多块。安秀和安霞两姐妹,则吃着豆沙包,乖巧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