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哺乳期

我的乳房像个关不上门的谷仓，里面的粮食总是向外流淌。半夜醒来，我的胸前已经整个都湿透了。如果这时孩子没有醒，那么就得任这种浪费继续下去。换衣服是没用的。我再醒来，胸前就会硬得像一块铁。那些液体的奶水，会将那么柔软的织物变成一块铁。还有，我的两个乳房，它们好像共用一个大脑，左边的干什么，右边的也跟着干什么。孩子吃左边的奶，右边的奶也在往外流。它们的总开关是一个。这就像串联到一条电线上的两个灯泡，一个亮了，另一个也要亮。看到左边的奶水咕咚咕咚地流进孩子的嘴里，右边的就往我盘坐的腿上流淌。我用手试图堵住它们，但是不成。手有缺欠，手指间的缝隙无法挡住光和液体。我认为这奶浪费得也太可惜了，就喊正在洗脸的吴连长。我建议他把右边的奶水利用起来，以补充他早餐蛋白质的不足。他用水把十个手指弄湿，用湿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非常柔软，也易梳理。结婚前，我就发现了他的头发很温柔。每次见面，我都要给他梳理头发。我用电吹风，呼呼呼地就给他吹出一个我认为很好看的发型。他在跟我在一起的有限的那些时间里，他就顶着我制作的发型，回到部队，在进部队的大门前，他几把就把头发弄得符合了军规。在给他梳理头发的过程中，我又意外地发现他的耳朵也很柔软。关于耳朵，我从小就知道，它的软硬关涉对配偶的态度，也就是耳朵软会怕老婆。而怕老婆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我并不期望他那样。结婚之后，我就丧失了给他梳理头发的热情。我对他的那种符合军规但在我看来很难看的发型听之任之。他用湿手指理他的头发，他不理我。我继续说，这些奶给一个30岁的男人吃也就是个半饱，但你可以把餐桌上的面包拿过来几片。他从镜子前回过头来说，我知道你，你是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占我便宜的机会的。他识破了我的一个阴谋般地走到门口，套上黑色的皮鞋，又双手正了正军帽。临出门，他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我描绘的他一边吃右边的奶一边吃面包的画面顽固地停留在他的眼前，也停留在我的眼前。我觉得生活有时很有趣，比如让孩子和他的父亲同时吃奶。其实我倒未必一定要他也来吃奶，我只是把这个画面说出就可以了。说出来就存在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说，胖堆也没吃早餐呢，你给它吃吧。说完，胜利地出了门。他认为已经稳稳地占了我的便宜。他也给我画了一幅图画。我对他画的图画没有什么抵触，这就是我和他的区别。他有诸多禁忌，而我没有。我可以没有道德负担地干很多事情。我的面前是一片原野，他的面前是一条道路。他一走出家门，我就着手把他的那句话变成现实。我喊了一声——胖堆！胖堆就摇着花尾巴从沙发底下出来了。我一伸手就把它拎上了床。它先是舔食我大腿上的奶水，舔着舔着它就发现了这奶水的源头。它并不像孩子那样把乳头吞到口腔里，它还是那样舔。这让我有点难受，但我挺着。我猜它一定是忘了怎样吃奶了，它已经一岁了。想想它也只吃了一个月的奶。它的哺乳期是那样短。一会，我就适应了小狗的吃奶方式。几个月来，孩子的小嘴已经把我的乳房弄得没有什么感觉了，不然我怎么受得了小狗的舌头？接下来，一个我没有料到的情况发生了，吴连长的图画发生了变化：吴连长的儿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发现了右边的小狗在吃奶。他伸出他的左手，用力地推小狗，同时用他的小手把右边的乳房抓住了。他不让小狗吃，他吃不完也不让小狗吃。他霸占着。小狗退下来，退到了我的腿上。它似乎明白，这奶不属于它。它找不到跟孩子抢的理由，但是它的策略是不离开，它舔食从孩子的手指缝里滴落的奶水。那奶水一滴滴落到我的腿上，还没等站立起来就被小狗的粉舌头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