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夏流萤小声的抽噎。
夏流萤定定注视着苏哲鸣虚弱苍白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描绘起他的轮廓，父女之间缺失了十多年的情分，以至于一个简单不过的触碰都显得陌生又生硬。
不过血浓于水，终会有重新你熟悉起来的一天。
“我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吧。”
即使明知道苏哲鸣什么都听不见，夏流萤还是忍不住对他絮絮低语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很讨厌？你还说要补偿我，可是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来补偿我？”
夏流萤停顿了半晌，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了，不得不又软下了嗓子道：“其实以前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
又顿了顿，感觉这么说也不太妥当，又重新略微艰涩的道“或许、其实你根本从没做错过什么，错的是那些贪图钱财欺骗我们的人，错的是我一直误会你，我、我对不起！”
夏流萤说着越发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又低下头默默垂泪。
突然头顶传来轻柔温暖的触感，夏流萤缓缓抬起头，视线顺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上移，直到对上一张慈祥温和的脸庞。
“没关系，不论你曾经做过什么，爸爸都不会生气。”苏哲鸣如是说。
明明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低喃，停在夏流萤的耳朵里却振聋发聩，连心都跟着震颤起来。
“爸爸！”夏流萤哭着扑倒在苏哲鸣怀里。
一声久违的爸爸听得苏哲鸣老泪纵横，粗糙又不失厚重温暖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夏流萤的肩背，就像他从前做的那样。
初九和萧煜蔷一起坐在病房门边的长椅上。
初九对萧煜蔷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她打夏流萤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些发怵。
“听说流萤怀孕了？”
初九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萧煜蔷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点头道：“是、是的。”
“真好！”萧煜蔷蓦地笑了笑，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可以预见她年轻时候的美貌有多么令人惊艳，即使年华不在，她笑起来的模样依然把初九看呆了！
萧煜蔷摸着自己的脸，奇怪的看着初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初九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
萧煜蔷却像是误会了初九的意思，顾自道：“其实你不用觉得奇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都会想要抱孙子，我和流萤他爸没有孩子，就只能指望他们兄妹俩了。”
初九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怎么会？”
“这不奇怪，我和流萤他爸去年才结的婚，没有孩子很正常。”
初九更加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你们那么多年前就在一起了，怎么会。”
萧煜蔷失笑，语气像是无奈又像是甜蜜：“流萤她爸啊，固执得不得了，哪怕他明明已经对我动了心，却放不下家里的妻子儿女直到去年才找到他们的消息，得知姐姐已经过世了他才终于松口答应娶我。”
“所以你就无名无份跟在伯父身边十几二十年？”初九震惊得都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萧煜蔷笑了笑，那是看破凡尘的云淡风轻：“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就连等待都是甜蜜的。”
初九心里除了震撼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究竟要多深刻的才能支撑着一个人无怨无悔的追随另一个人那么多年？
初九暗忖，如果换作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种地步，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吧！
萧煜蔷又道：“我听说流萤和慕家那小子离婚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是。”初九一抬头正好看到一道向她走来的身影，于是抬手一指，“他的！”
萧煜蔷顺着初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即使淹没在人群中依然出挑的司凤鸣，出众的容貌挺拔的身姿，以及那一头独具特色的乌黑长发，让人一眼就能就能将他从芸芸人群里区分出来。
萧煜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伙子样貌倒是不错，将来孩子生下来肯定招人疼。”
初九没吭声，根本不敢把夏流萤流掉孩子的打算告诉萧煜蔷。
司凤鸣走到初九面前，留意到旁边萧煜蔷的注视，遂礼节性的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对初九说话。
“初九我有话要对你说。”
初九点点头，对萧煜蔷道：“伯母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去吧去吧！”萧煜蔷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态度煞是温和。
司凤鸣再次想萧煜蔷点头致意，然后才随着初九离开，完全没有意识到萧煜蔷正以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看着自己。
初九和司凤鸣来到了人少的阳台。
“什么事快说吧。”
司凤鸣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初九：“这是你上次交代我查的东西，地址就写在纸上。”
“谢谢。”初九连忙接过，匆匆扫一眼就宝贝似的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自从夏流萤怀孕的事闹开了之后，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就一直没有淡下去过。
司凤鸣的地位权势决定了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难堪的场面都能镇定自若，唯独在初九面前不行，实在无法忍受从前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丫头因为别的人和他产生隔阂。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司凤鸣实在受不了眼下尴尬的打算一走了之。
初九却突然出声把他叫住：“等一下，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
初九默默在心里组织了一番措辞才道：“刚才你在病房门口都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了吧？”
司凤鸣点点头：“看到了，然后呢？”
初九皱眉，有些不舒服司凤鸣的语气，“那你就应该知道伯父和小夏的关系并不是之前你猜测的那样，你总该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了吧？”
司凤鸣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冷声道：“就算我之前误会了，但也不能证明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呀！”
初九真的有点生气了，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小夏她只被你一个人碰过！”
司凤鸣沉默，虽说他之前被慕华安造谣蒙蔽怀疑过夏流萤的贞洁，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终于看清了。
初九以为司凤鸣还不肯相信，豁出去的吼道：“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那去做亲子鉴定好了！”
司凤鸣缓缓道：“没有必要，反正她都要把孩子打掉不是吗，如果孩子真的是我的，就更应打掉了！”
“为什么？”初九惊讶得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虽说夏流萤决意打掉孩子，但是初九看得出来她是舍不得的，那么司凤鸣又是为了什么？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夏流萤就会改变主意留下孩子的！
司凤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提到夏流萤和孩子的问题他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的烦躁。
也许因为这个孩子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有史以来第一次尝到事情超出自己控制的滋味。
“你会后悔的！”初九气急了，甚至忍不住动手狠狠推了司凤鸣一把。
“不好意思，你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初九和司凤鸣齐刷刷的回过头去。
夏流萤就站在一株盆栽的里面，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司凤鸣的脸色瞬间沉了沉。
“小夏，你怎么来了？”初九跑过去挽起夏流萤的手。
夏流萤冲她笑笑：“我特意来找你的，我们回家吧。”
“等一下！”
司凤鸣出声阻止，初九和夏流萤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转身就走，他只好小跑一阵追上去拦在两人身前。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夏流萤掀起眼皮瞥了司凤鸣一眼，冷冷道：“什么什么意思？”
司凤鸣以为夏流萤故意装傻语气也变得更加不好：“就是你刚才说的要让我的打算落空那句话！”
“喔，你指的是那句话啊！”夏流萤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好理解吧！”
“字面上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夏流萤摇摇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解释道：“你刚才不是说如果孩子是你就更不应该生下来吗，可惜我偏要把他生下来！”
司凤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初九就惊喜得叫出了声：“真的吗小夏？你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
夏流萤认认真真对初九点了点头，虽然她花了很大的决心才作出这个决定，但是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初九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为什么？什么促使你突然改变了决定？”
“因为我爸爸想要一个孙子，仅此而已。”夏流萤说完见司凤鸣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自己，立即换上一副冷漠的口吻道，“不过你放心，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将来要么姓夏要么姓苏，总之不会和你有半分钱的关系。”
闻言，司凤鸣非但没有一丁点得到解脱的感觉，原本烦躁的心情却变得越发暴躁了：“孩子也有我的一份，你凭什么说和我无关？”
夏流萤冷笑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