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风如梳。
这么好的早春夜景面前,阿九却无心欣赏,恍恍惚惚地穿过生活小院的林间,树叶飒飒地摇曳,空气里弥漫着初生的草木清香。因为几天没有睡好觉,又加班半个晚上,困乏无力,恨不得将腿绑在腰间里飞了回家。
回到家浴完澡,脸色苍白的阿九披着黑亮且浓密的长发,裹着洁白的睡袍,对着浴室的镜子,感觉自己憔悴得象朵即便凋零的百合花。浴室三面的镜子交替映照着她纤细瘦弱的身姿,她隐隐想起了一个梦境。那是奶奶弥留之际,阿九守在她身边打盹时,梦见几个白衣白裙水袖迭出的素颜女子,笑盈盈地抬着一张精致的小花轿,将乐呵呵的奶奶扶上去,一边撒着五颜六色的鲜花,一边将奶奶向西天方向接走。
没有声音做背景,完全是静音的一幕。阿九醒来时,看着表情苦楚的奶奶,心中不舍又心疼。只过了几个时辰,奶奶的气息渐无,午夜整,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或许真是上了白衣女子们的那张花轿,永远地离去了。
“九九——。”
阿九听见奶奶的含糊地叫唤。
“奶奶——,您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的九九,奶奶好想你,我自从来到这边,不仅没有找到你的爷爷,还稀里糊涂地被关在狱里,已经好几年了。奶奶好冷又好饿,你要来帮奶奶啊……”
“奶奶,奶奶……我们不是给您带了很多的冥钱吗?你要舍得花钱买好吃的好穿的……”
“九儿,你不知道,冥间小鬼说,叫什么屋子盆呀帐呀来着,东西死贵了,而且,你们那天在坟前烧的冥钱被野鬼抢了不少,剩下无几没办法打点鬼门关的衙役……最气人的是,奶奶我还被告有贩卖孩子罪被关起来了,罪过啊,我怎么拐卖儿童贩卖孩子啊?谁这样作孽,害得我落下生前作恶多端的罪名,还要下油锅啊,呜呜,我命好苦啊……”
“谁诬告你的?奶奶,下油锅的生前都是坏蛋,放心,我奶奶不会的,不会的……”
阿九虽然在安慰奶奶,心底却腾升一股怒气几乎让自己窒息,这莫须有的罪名!她想,冥间也通货膨胀,早知道就躲烧点冥钱让奶奶带过去。又想,冥间真是个地狱,好人还被冤枉成恶人!奶奶一定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受尽了委屈!想到这,阿九心如刀割,叫一声,“奶奶,我立刻就来找您!等着我等着我,我来就您……”
瞬间,阿九撞破浴室镜子,身后是一片玻璃碎片稀里哗啦地落地声,阿九以凌波微步的飞走姿势,冲向一个异样朦胧的空间。
阿九头上的浴巾不知道何时散落,披头散发头晕晕沉沉,眼前的世界,让她犹如跌入一片浓雾之中。
不,不是浓雾。她能依稀看见一切景致。月朦胧鸟朦胧,但是没有月也没有鸟,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没有任何颜色。街道整洁灰暗,楼房整齐林立。这里的房子,怎么都是雕壁曲廊飞檐画栋古香古色的呢?阿九诧异地以为自己走进了古代长安街,又怀疑自己在看一部古代的黑白3D电影片。她四下巡视,没有见到一个活动的物体,哪怕是一只猫一条狗,甚至一片落叶。
怎么如此寂静?难道是自己走进了一座摄影棚里的小镇?
她卷着手喇叭叫了一声,有人吗?居然也没有声音,这让阿九心揣小鹿。她感觉背脊像是被拍入一把银针一样阵阵发麻。状着胆子继续向前走,心几乎跳到了口腔,她终于能听见了声音!咚咚咚,不,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是一种自己才感受到的震耳欲聋。小镇一切依然,比月球上还寂静。
阿九双腿颤栗缓缓前进,终于,她远远看到了一些店铺,好奇地奔过去。裁缝铺,大药铺,小客栈,她一家家路过,每家店铺的屋檐下都挂着一串灯笼,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忽然,她被一个店铺所吸引。黑色的招牌,灰白色的字体,“大光明眼镜”。里面有三两个人影晃悠,看看店子有一副门联:告别晦暗无色,唯有正大光明。古代还有眼镜店?
阿九诧异地睁大眼睛,这是个什么诡秘空间,竟然要戴上大光明眼镜才有颜色。好奇心驱使着阿九穿街横路过去时,她身体被一张飞奔而来的车撞得凌空抛起。
啊——。阿九大叫。
身子掉落地面,火辣辣地疼。几个紧挨的店家里走出一些人影朝阿九观望,看猴子把戏一样。阿九咬着牙蹲在地上爬不起来。一束强烈的车灯射过来照耀着她,使她惊恐万状地想捂住眼睛。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刺眼的光线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并弯下腰伸出了修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