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秋。
冥琞既是急切地盼着嵇康的消息,又担忧着茵茵将受的极刑。茵茵已经是自己身上长成一颗毒瘤,时时弄得自己痛苦万般,却弃不了舍不掉。对她的爱,已经是延续了一千年的习惯。
而阿九,就像是个降落身边的天使,楚楚动人,善良纯净。
六个昼夜过去了,嵇康还没音信!他的眼睛被焦急烧得红丝尽染,蹙起的眉头,忽然就有了几条皱纹,乌黑的头发,竟然生出几丝白发。
忽然,他听见外面轱辘的车轮声。嵇康回来了!他轻轻地将阿九放下,奔出迎接嵇康,他一定带回了好消息!
“阮籍老弟,阿九寿命薄上查看是‘可从阴,亦可回阳’。那日邀请阎王爷对饮三壶,他说,天意决策罢。我欣然,便去太白山采了些草药,迟了些时辰,害老弟你久等了。去吧,救阿九。”
冥琞激动地握住嵇康的手,点点头。
一碗药水,一勺勺喂进阿九嘴里,阿九苍白的脸色渐渐露出红润。嵇康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只剩冥琞端着碗凝视着阿九,也露出惊喜之色。
一盏烛光微微摇曳,轻柔的沙帏盈盈舞动。
夜深,远处,依稀飘来嵇康的琴音伴着歌声:
皎月红颜,心囚若狱。千载追随,阴阳两路。尘世两离,冥冥亲固。生死相依,孽缘奇蛊。默默无声,玉容凄楚。痴心泪流,迷雾烟雨。冷枝柔情,寂寞飞絮。初蕾难开,馨蕊遭妒。七弦素音,谁拨五谱。似幻似真,混沌乱绪。剪烛梦衾,却是何苦?……
歌声中,阿九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房间,雕花木床,风动紫帐,兽炉飘香。
“九九,你终于醒了!”冥琞的声音!
阿九渐渐看得清楚了,眼前,是他关切的目光,虚弱地露出浅浅的笑靥。“阮籍,我怎么在这里?我这是在哪里?”
“阿九,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叫阮籍?”冥琞惊讶地看着迷糊不清阿九。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冥琞陷入深深地迷茫,“阿九,你在嵇府,嵇康兄为你治好了伤口,在休息几日便可痊愈!你,受苦了……”冥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手阿九就会化成朝露一样猝然消失一样。
“是茵茵将我……?”阿九的问话知道一半,见冥琞手开始颤栗,便咽下了话,笑着安慰,“阮籍……哦,不,冥琞,我很想奶奶了……”
“嵇康告诉我,你的奶奶已经出狱了,很快就会到奈何桥忘川水去西天极乐世界……”
“真的吗,冥琞,这是真的吗?”阿九眼泪啪啪地落在地上。
“先休息,明日去追上奶奶见上一面!她要沐浴,然后咏颂七天天,还来得及!”
“谢谢你,冥琞,真的我好感动,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冥琞抚摸着阿九憔悴的脸,点点头。“回想第一次相遇竟然是撞倒你,恍若就是昨天!”
冥琞的轻抚,犹如三月温暖的风,阿九觉得这是在梦中。
“嗯,我还在那儿当掉自己的心爱玉佩,那是一只鹄鸟图案,特别好看,无奈就换得一副隐形眼镜!”阿九指了指眼睛说,“这样,才看得见颜色。”
冥琞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清纯如山泉的眸子,问,“大光明?”
阿九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哦,对了,我从你家出来的时候,拿了你信封你的冥币,因为,我身无分文,交通费太贵!”
“阿九,能帮助你,我很开心。明天我送你到阎王殿附近地奈何桥!送走了奶奶以后,就赶紧去新生谷,早点回家去吧!”冥琞亮泽的目光看着阿九。继而他蓦地收回握着阿九的手,垂下眼帘,英俊的脸容又回到了冷若冰霜。冷若冰霜,不,那是一种悲痛和忧伤表情凝结。初见的狂傲不羁,早已不见。
他如一团云彩,静静地来,又将默默的离开。阿九看看窗棂外,繁星似锦,偶尔几朵洁白芬芳的花瓣飘了进来。
一夜辗转。
阿九流着眼泪,回忆着冥间的经历,在回忆中咀嚼苦涩中微微的甜蜜。
阿九心里祈祷着,天蒙蒙亮了。
冥琞开着车飞奔,不久,就停在阎王殿前。他看着阿九,努力地将嘴角微微翘起,那一抹苦涩蔓延开去,“阿九,就此别过,你提前去奈何桥等候着奶奶,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就不再继续送你了!”
“冥琞!”阿九含着眼泪点点头,走下车朝奈何桥方向走去。
奶奶,您终于可以升天做神仙了,终于脱离了苦海,阿九好开心啊!阿九一边跑一边想,忽然鹄宇又跳进了脑海,不知怎地,她忽然记起梦幻里救自己的那个男人阮皓!鹄宇,阮皓,隐约相似!她摇了摇头,那只是个梦幻!此刻,她好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鹄宇,他一定会特别开心,但是,他知道茵茵被阎王抓走,会心痛吗?不,他不会心痛的,只有冥琞才会心痛!
一路,总有孤魂野鬼在飘荡,可是阿九一点也不怕,她想着很快就能见到亲爱的奶奶,她身体就有一股力量在窜。
山脉巍峨川水逶迤,她一直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