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701特监病房，夜深了，病房里只有一个带着氧气罩的病人，手臂上正输液。一个年轻的医生带着听诊器，拿着一根细小的手电筒，轻轻地推开病房查病情，一个中年妇女靠在病房的床头边几乎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声大叫：
“别用车灯照射我，太刺眼啊！”
“孩子，孩子！九九，我的阿九！”妇女被吵醒来，看到女儿醒了，含着泪露出惊喜之色。“醒了，孩子，你总算醒过来了！吓死咱们了，阿九”。妈妈地声音！阿九想，自己怎么啦，昏迷过？她觉得头很痛，费力睁开眼，隐约感觉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拿着一个手电筒翻自己的眼皮，像是被沙子磨得瑟瑟地疼呢。
“好了，醒来就没事了，哦，对了，氧气不用了。”阿九逐渐看得清晰多了，那个医生脸型好英俊，虽然戴着口罩只能看见细细的眼睛，阿九却可以猜测他的脸型。他虽然显得很冷漠，可那种冷漠，那种眼神，却让自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阿九想，这挺奇怪的。他转过身替她取掉氧气罩时，发现他耳垂下三颗细如芝麻成品字型的朱砂痣时，她的脑子开始混沌，又有一种被水母卷进深水，无数的触角缠住自己到窒息的感觉，她拼命地想去回忆到一些什么，刚刚觉得浮上水面，又被触角卷入海底。
“妈妈，我到底怎么啦”？阿九环顾着放满鲜花水果的病房，看着惊喜交加妈妈，抓着她的手问。
“孩子，你昏迷三天了，是在浴室煤气中毒，镜子的碎片将你划伤了好几处……幸亏那天我打麻将回来比较早，抢救及时，否则……”阿九的妈妈抚摸着阿九手臂手腕和颈部包扎的纱布，说着眼睛就又红了。
“妈妈，我都昏迷三天了？难怪肚子这样饿了！”阿九吃惊地瞪圆眼睛，很多模糊的场景在脑子里盘旋，闪烁；又仿佛感觉一只巨大的水母拖着她像一个浑浊幽深的海底，用无数颤栗的触角去纠缠去蹂躏自己的记忆。她摇了摇头，不能再想，头很晕。
“哦，阿姨，病人还需要休息，明天一早看看能否出院吧。”医生将阿九的氧气罩松开拿掉，然后背着手走出病房。
“妈妈，我的玉佩呢？”阿九忽然想起了什么，摸摸玉手镯，还在，脖子上却空荡荡的。
“哦，我和爸爸送你来医院时玉佩绳子断了，我替你藏在枕头下面的，明天出院之后去玉器店编好绳子就能带。”阿九妈妈一边摸出玉佩。阿九接过去温润的玉佩，一些奇怪的幻觉仿佛化为一只鹄鸟，引着自己朝神秘的空间飞奔而去。阿九恍恍惚惚的，心想，自己难道做了个什么梦？
“孩子，刚才这个杜医生啊，对你真的是特别关照哦，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哎，可惜结婚了，要不然……”
“妈妈，你想我嫁人想疯了吧！”阿九娇羞无力地掐了一把妈妈。
“呵呵……对了，我给你爸爸打电话，免得他急坏了。”阿九的妈妈掏出手机，凑近灯管按着手机号码。
“妈妈，我腕表怎么坏了？”阿九伸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惊讶地问。
“表坏了？会不会是送你去做CT检查时弄坏了呀？哦，电话通了，老头子，咱女儿醒过来了，嗯嗯，放心吧，好的好的！”
“爸爸也急坏了吧！妈妈，今天几号？”阿九问。
“今天2月17号了，整整三天啊，妈妈真担心你啊！”
“哦，奶奶下葬已经整整一周了！妈妈，拉开窗帘好吗？”
“冷呢！莫名其妙，你怎么提到奶奶了！”阿九听见妈妈嘀咕了一句。
“不怕。我好闷。”
窗帘拉开，窗外一轮细细的月牙儿，像是夜的微笑，那么恬静而美好，一些星星，密密匝匝地缀满天空，真美啊！阿九的心绪，逐渐平静。忽然她感觉自己独自咕咕叫，吃下妈妈削的苹果，拉着妈妈的手进入了梦乡。
早上，小鸟在窗外那棵大梧桐树上唱歌，阳光温暖地染白了窗帘，阿九伸了个大懒腰，从病床上爬起来。此时她爸爸也来了，开心地和女儿拥抱了一下，拍着她的背，说，“孩子，受苦了，昏迷了三天啊！”
“爸爸，你看我现在不又是生龙活虎了？”
“呵呵，你美术工作室的同事都来看过你，都挺关心呀，阿九，我就奇怪，咱们家那热水器并不漏气啊，经销商已经派技术工去检查了……”
“我说她爸，现在先别说这些，办理出院手续吧，医院着鬼地方真是难呆。”阿九一听妈妈说，也想早点离开，可是，鬼地方，三个字，在她心里微微一颤。
探出头，阿九觉得被阳光打得缩回了头闭上了眼，呵，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妈妈说自己昏迷三天，怎么自己觉得是有三年没见过太阳了呢！他们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走了出来，阿九不由自主地将手挡着光芒。在医院门口，阿九忽然看到阳光底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是谁呢？
“那不是杜医生吗？阿九，看看，旁边穿黑裙子的就是杜医生的老婆，听说刚结婚不久，是个话剧演员呢，好像是个副局长家的千金吧。”
阿九看着妈妈，诧异地问，“妈妈，你真不愧是个包打听啊，连他老婆你都认识了？”
阿九妈妈朝女儿白了一眼，说，“没礼貌的孩子，谁说我包打听了，前天一个护士说我女儿跟杜医生的老婆特像，巧的是当天就在医生办公室看到她来了，果然是很像呢。不过，比你打扮洋气多了！阿九，你看你看——”
阿九远远看着黑裙子的女孩子，皮肤非常白皙，身材好苗条，阳光的光色在很长很飘逸的卷发上顶闪动，像一个金色的皇冠，待走近，他们已经上车开远了。阿九很遗憾，说，太想看看和自己相像的人是什么样子。
推开家门，阿九感觉阔别了很久的小窝，一进门，就感觉特别亲切。阳光将屋子照得明朗温暖，她来到奶奶的遗像前，仰望着奶奶，忽然发现老人家的笑容原来是是那么无忧无愁。
“幸福的微笑，”阿九想，奶奶在幸福地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