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出一大片橙红色的晚霞,红得让人触目惊心。片刻之后,晚霞稍纵即逝,黑暗接替而来,天空没有一颗星星,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阵呛鼻的气味飘散在空中,裴染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
气味太浓烈,裴染不由得咳了几声。
什么味道?这么刺鼻。
裴染扯动了身体,“嘶”痛的倒吸了口凉气。低头看去,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块块的青紫色和伤口。
她忍住疼痛从床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充斥着烧焦的味道。
着火了……
惊慌和不安袭上裴染心头,她小心翼翼的一扇扇房门打开查看。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他们去哪了?是不是出事了?
裴染从二楼跑到一楼,准备越过拐角,便听见枪声响起,一阵快速的风伴随着什么东西,从她的耳边飞过。要不是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现在应该已经中枪了。
作为人的正常反射弧,裴染下意识准备进攻。
那人用力的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语气里有隐忍的慌乱:“阿染,冷静些,是爸爸。”
裴染看清来人,冷静了些,她没有哭闹,异常安静的不像小孩:“爸,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有枪声?妈和程锦呢?”
裴牧川看着女儿这副完全不属于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生在裴家这种地方,太难了。
他拉着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声音虚弱夹带着颤音:“出了些事,你别害怕,爸爸会保护你们,将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裴家很大,初建时故意设了很多房间拐角,就是为了有意外发生的话能有逃离的时间。
裴染任由他拉着,被他拉着的手有黏腻感传来,透过火光,她才发现裴牧川的手正在止不住的流血,他身上有多处枪伤。
耳边时不时传来前门的枪响声。
裴染不是没见过裴牧川受伤的模样,只是现在血红的太触目惊心了,他整件白衬衫上全是血,脸色白到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她身为裴家人,从小就受着高度训练,一个直觉在脑海浮现,裴家出事了。
裴牧川小心的拉着裴染穿过宽大的客厅,往后门的一个角落走去。后门两米远有一辆车停在那。
有裴家的杀手在,那些人暂时还没有强攻到这,还有时间离开。
裴牧川拉开某一处的遮掩物:“书文,程锦。”
叶书文看清来人,一把抱住裴牧川,压抑不住的哭腔:“牧川。”
裴牧川听见妻子的哭声,忍不住心疼,但已经没时间难过了,他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快,我送你们离开。”
“妈……”裴染垂着眼眸,叫了一声。
叶书文这才发现裴牧川身后的裴染,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训练场吗?”
裴染没抬头,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我,我受伤了,所以就回来了……”
裴染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妈妈会这么不喜欢自己。无论她多么努力都得不到一句夸奖和关心,妈妈对自己好像永远只有疏离和陌生。
叶书文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裴牧川给打断了:“书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总是对阿染这么严厉,她是你的孩子!她才八岁!”
裴牧川道:“老宅那边已经全部被烧了,人都遇难了,阿裴要是没回来,现在就已经死在那了!”
“看来,那些人真的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果然,人比鬼神更可怕,丧心病狂。”
裴染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在说什么?那个东西?是什么?裴家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叶书文的手忍不住颤抖,她伸手想去摸摸裴染的头,但被裴染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只好缩回了手。
“碰”的一声,后面又传来爆炸声和枪声。
裴牧川急忙拉过裴染和裴程锦,对叶书文说:“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我让老刘在车上等着了。”
将裴染和裴程锦都塞进车里后,他才露出无力感和虚脱,身体的疼痛感袭来。他一直在强撑:“书文,快带孩子走。”他,走不了了。
“裴牧川,我不会走的,”叶书文立马明白他的意思。眼里含泪地望着眼前这个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男人,眼神坚定,“能和你死在一起,足够了。”
“嫁给我,搅入这趟浑水,辛苦你了。”
“我心甘情愿的。”
裴牧川不再说任何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裴牧川探身去抱了抱裴染和裴程锦:“阿染,阿锦,不要让人知道你们是裴家的人。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再累,再难,都一定要活下去!”
他抬头时,能看清他已经哭了。叶书文也是泪流满面,用带有鲜血的手捂住嘴巴,竭力不发出哭声。
她用力抱了抱小儿子:“阿锦,要活着,妈妈爱你。”
裴程锦因为年纪太小了,受到惊吓,哭了起来。
她本想抱住裴染,但怕她又躲过去,就站直了身,看着裴染:“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
裴染没哭,但手忍不住地再握紧,手指关节在泛白,身体在发抖。
裴牧川将车门关好,对前面的老刘说:“老刘,他们就拜托你了。”
老刘已经泣不成声:“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护着小姐和少爷的。”
当车子启动时,叶书文喊了一声裴染:“阿染……”
后面的话因为响起了爆炸声,和裴程锦的哭声,裴染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能依稀看到她的嘴唇在动。
“快走吧。”叶书文擦过眼泪。
车子启动,离裴家越来越远。
透过后车窗,裴染看到裴牧川和叶书文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一步步走回了火海里,在火中相拥,中枪,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
……
裴染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双眼,呼吸很急促,抑不住咳了起来。
良久,气息才缓缓平复下来。
抬眸看着周围一片花白的墙壁,不是在那片让人压抑的火海里。
裴染无力的抚了抚全是冷汗的额头,自己又做梦了,又梦回了以前。
无论过了多少年,那片段在脑海里还是记忆如新,每一丝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让人心悸。
她穿上鞋子走下楼,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
没听见电视的新闻声音,裴程锦应该是去上班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裴染回过身来,看着走向她的人。
陆听衍走近:“阿裴,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他拿着纸巾替裴染擦额头上的薄汗,看到她头发都湿了一大半了,身上还穿着睡衣,立即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做噩梦了。
“嗯。”裴染接过他手里的纸巾,侧身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对陆听衍出现在她家里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良久。
裴染的声音响起:“梦到我爸妈了。”
陆听衍也没想到裴染会突然跟自己说她做的梦,愣了下。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她说起父母。
第一次是他十八岁那年他们刚认识不久,他随口一问,裴染说了句“去世了”而结束话题,之后他们再也没说过这个。
“对不起。”陆听衍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裴染皱眉,抬眸看向他,眼里没有情绪:“为什么道歉?”
“让你说出伤心事了。”陆听衍怕裴染难过。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虽然是个对事冷淡的人,但她很重感情。
裴染倒笑了笑:“陆听衍,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不用太在乎我的感受。”
“阿裴,我……”
“陆听衍,”裴染眼睛对上他的双眸,“有你在,挺好的。”
陆听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人总是这样,身边有个了能依靠的人,便想开始学会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