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和杨岳顺着船廊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陆绎房前。岑福铁塑般地立在门外,眼睛眨都不眨,俨然就是个门神。
岑福也不理会他二人,连头也没偏,只是直直地目视前方。今夏看岑福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再加上本身对岑福也没甚个好印象,心中冷哼一声,也不愿跟岑福讲话。
杨岳和善地笑笑,首先打破沉寂:“我们是六扇门的,找陆大人有要事,还劳烦您,这个……”
岑福仍不语,仿佛他二人根本不存在。
今夏素来看不惯这副官家模样,干脆直接高声向屋内道:“六扇门,袁今夏。”
杨岳也学着今夏的样子:“六扇门,杨岳。”
“拜见陆大人。”二人一并向屋**手。
“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打扰。”岑福皱起眉头。
“你耳朵没坏呀!”今夏瞪大眼睛,故作惊讶状。
“这次是三法司下派我们协同陆大人办案,还劳烦校尉大人知会一声。”杨岳到底还是要比今夏沉稳几分,没跟岑福置气,仍笑呵呵道。
岑福从怀中掏出两块木质房牌,没好气地塞给杨岳:“这是给你们安排的房间,没事不要来打扰大人。”
“那,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杨岳捏着那两块微微有些裂缝的房牌,满脸堆着笑。
“走走走,”今夏不耐烦地拉起杨岳,转身便走。
“告辞,告辞。”杨岳被今夏拽着,还不忘回身向岑福道。
“官不大,架子倒挺大。”今夏忿忿地回头瞪了眼岑福。
“夏爷,这次恐怕不太平啊。”杨岳又想起来沙修竹等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井水不犯河水,咱们离他们远点,别背后给咱使绊子就成,走。”今夏一甩手,从杨岳手中拿过自己的门牌,与杨岳在第二个拐角处道了别。
屋子在船廊的末端,一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今夏捏着鼻子,四下逛着屋子,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落着薄薄的一层灰。
“这让人怎么睡觉啊?”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浓浓的霉味,将包袱放在床榻上,“这趟差事的待遇未免也太差了吧?”
迫于霉味的压力,今夏赶忙从房中出来,把门紧闭上,在船廊中流窜着,寻找着杨岳的房间。
“师父!”今夏一眼看见杨程万立在一间房前,一溜烟地跑过去,看见杨岳正在屋中忙活着。
“师父,是不是您这的霉味也特别重啊?”今夏好奇地向屋内望去。
“没事,凑合几日便到扬州了。”杨程万倒是看得很开,微微笑着。
杨岳听到今夏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屋子里出来,手中端着一小瓷碗碧绿的茶末。
“用茶末除霉味,大杨你真行!”今夏用手拈起一小撮茶末,放到鼻尖下嗅嗅,笑盈盈地夸赞着。
“行了,别夸我了,待会也去你屋,帮你去去霉味,”杨岳深知今夏的意思,继而转向杨程万,“爹,您可以进去休息了。”
“师父,您去休息吧,我去上面吹吹风。”今夏笑嘻嘻地指了指外面。
“没忘了出发前我怎么嘱咐你的吧?”杨程万语重心长道。
“记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少言多做,不惹是非。”今夏背顺口溜似的,一连串地从口中冒出这十六字箴言。
“谨记在心就好。”杨程万用手点了点今夏,微笑着。
“好嘞。”今夏冲杨程万一挥手,兴奋地向外跑去。
“爹,我扶您进去歇着。”杨岳搀扶着杨程万,进屋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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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轻地吹拂着,几只飞鸟时不时地划过阔远的天空,忽而又俯身到低平的水面,蜻蜓点水般地略过。水中偶或跃起一两条白肚红鳞的鲤鱼,在阳光的掩映下闪着点点波光。今夏趴在船舷上,觉得空气都比往常清新几分。船下水流湍急,裹挟着点点白色固渣。
一股夹杂着油煎小葱的独特面香从今夏身后飘来,今夏灵敏地嗅了嗅,一下子便判断出了香味的来源,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杨岳正拿着一小张用油布裹着的千层葱油饼。
“大杨,还是你懂我!”今夏赞赏地从杨岳手中接过葱油饼,喜滋滋地啃了一大口。
“吃吧。”杨岳轻轻笑笑,也走到甲板边,趴到船舷上,疑惑道,“你不都来迟了吗,怎么还没吃上饭?”
“我娘,”今夏无奈地又撕了一大块葱油饼,“非得拉着我去相亲。”
“相,相亲?”杨岳颇感意外,继而没忍住笑出了声。
“别笑!”今夏看杨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气道。
“不,我不笑。”杨岳强忍住笑,“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倒霉……”
今夏斜睨杨岳一眼。
“啊不,这么有福气?”杨岳赶忙改口。
“易家老三。”今夏嚼着葱油饼,含混不清道。
“易家老三?”杨岳努力回忆着,突然想起来那个白白净净,体态偏胖的书生,笑得整个人差点瘫软下来。
“不准笑!”今夏气急败坏地作势要踢杨岳。
“易,易家老三,就那个,”杨岳比划着印象中易家老三的样子,“这,这是好事,易家可算是书香门第,你嫁过去后,能省好大一笔开销,也省得以后再跟兄弟们抢赏钱了。”
“小爷我虽然没钱,但好歹活得自在啊,易家那几个儿子,整天都是之乎者也,我要是嫁过去,还不得给我憋屈死啊。”今夏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用小尖牙撕下一大块饼。
“那你要不想嫁,就跟你娘说呗。”杨岳不再与今夏打趣,认真道。
“大杨。”今夏停下吃葱油饼的活儿,盯着杨岳,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要不然,我就委屈委屈跟我娘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杨岳差点没吐血。
“夏爷,你,你我可高攀不起,”杨岳连忙笑着摆手,“你可千万别这么委屈自己,真的。”
“大杨,你这话就不对了,”今夏慢悠悠地踱到杨岳身边,用胳膊挎着杨岳的肩膀,“虽然平时你管我叫声爷,不过说到底,我怎么也算是你大妹子啊,这妹妹有难,当哥哥的肯定得帮忙啊!”
“你这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不过啊,你这人我了解,有事的时候,是大妹子,没事的时候,那就是爷!”杨岳一扭身,将今夏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要不这样,你请我给你当帮工,”杨岳眼珠一转,嘿嘿笑着,“在你娘面前装你相好,也不多收你,一天就十文钱,怎么样?”
“一天十文钱,算得还挺精啊!”今夏跳起来敲了下杨岳的脑门,“你想得美啊!就算你主动求我,我还不答应呢!就你睡觉打呼噜那声,谁受得了?”
“十文钱还多呀?”杨岳看今夏别过脸,又绕到今夏右边去,“十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你什么都买不了!”
今夏刚想与杨岳吵嘴,却看见陆绎自上面的楼梯走下来,赶忙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十文钱……”杨岳还意犹未尽,却被今夏一眼给瞪了回去,向身后一看,赶忙施礼道:“六扇门,杨岳。”
待陆绎走到面前,今夏才拱手道:“六扇门,袁今夏。”
“参见陆大人。”
“参见大人。”
陆绎淡淡扫了眼杨岳和今夏,最终把目光落在今夏身上:“杨程万杨捕头呢?”
“我爹他腿脚不便,在舱内休息呢。”杨岳赶忙回答,引手道,“陆大人随我来。”
杨岳脚步匆匆,向舱内走去。
陆绎本待要走,却突然停下来,将手中的茶碗递给呆在旁边的今夏。
今夏不明所以,愣了一下,但看他这动作实在是顺手,便把剩余不多的葱油饼放在船舷上,双手接过茶碗。
陆绎也不回头,转身跟向杨岳。
待陆绎走远,今夏仍毕恭毕敬地双手端着茶碗,半晌,今夏突然反应过来,看着手中的茶碗,奇道:“袁今夏,你可是堂堂六扇门捕快,为什么要替这个姓陆的端杯子啊?还断得这么顺手?”
一溜烟地,今夏端着杯子跑进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