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空缺的位子上,风茗直入主题。
“各位,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准备好的话,明天早上就可以开始撤离行动。”
“早上?”还不等风茗说出计划的具体内容,爱德华就率先提出了质疑,“早上行动容易被发现,一般不都是选在深夜行动吗?”
爱德华皱着眉头,而旁边的墨染就显得十分淡定,笑着等待风茗开始他的表演。
“深夜的监视效率确实会下降,但同时我们也会变得非常显眼。在不确定监视强度和监视者位置的情况下,利用人群吸引注意力才是更好的方法。”
“那为什么是早上?早上一般是监视者换班的时间,而且街道上的人并不多。”
风茗笑了,他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
“因为现在是秋天,早上天还没亮,利用人群掩人耳目的同时,还适合墨染行动。”说着,风茗朝墨染点了点头,而墨染回以一个微笑,“有墨染的能力在,监视者的人数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看着爱德华的眉头舒展开,风茗身子前倾,双手呈尖塔状摆在桌子上。
“现在,可以听我好好说明计划了吗?”
十几分钟之后,风茗讲完了他的全部计划,靠在椅背上,等待面前的两人提出各自的看法。
“真是简单粗暴的计划,”墨染第一个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不过确实可行。虽然让我来的话会做更多准备,不过迟则生变,就按你的方法来吧。撤离的工具交给我,明天就能行动。”
风茗看向爱德华。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
“行了,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我先去准备了,你们两个聊吧。”
说着,墨染消失在了阴暗的咖啡厅中,只留下风茗和爱德华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也走了。”说着爱德华就要站起来,风茗连忙把他叫住。
“等一下!”
爱德华又坐了下来,还是一副没太大情绪起伏的表情:“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带着家人离开。看那家店铺的经营情况,你们能在城市里过现在这样的生活,都是官方帮的忙吧?”
“这和行动有关系吗?”
“你不告诉我理由的话,你会不会在任务里另有目的,夹带私货,我可不知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风险。”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爱德华终于同意了说明理由,但仍然惜字如金。
“因为监视。”
听到这样的回答,风茗挑了挑眉:“等等,你可别拿为了自由那样的话糊弄我,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很自私。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爱德华紧紧盯着风茗,两人无声的对视了许久。最终爱德华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在解释之前,我要先问你一句,你知道‘心理医师’这个组织的目标吗?”
风茗一愣。自己虽然一直想要加入“心理医师”,但是目的只是追溯苏醒时自己拿到的纸条的来历,对这个组织本身并没有任何了解,只知道他们对失控者态度友好。
“目标是帮助失控者?”
“他们确实对失控者态度友好,但是这不是主要目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实现阶层的平等。”
“阶层平等?”这个概念风茗倒是第一次听说。
在他看来,至少在表面上,这个社会的各个阶层还算和谐。不过想想老汤马在城市里被市民冷眼相对,再联想到城市里的流浪者,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是的,阶层平等。”爱德华进一步作出说明,“这个社会的阶层是根据等级来划分的,即使在专业方面有着出众的能力,要是等级不够,也没有发挥的机会。”
“是这样吗?”
“当然。可能这一点在低级能力者中并不明显,但你要是把目光放在企业的主管级别及以上,就会发现他们没有一个是低于四级的。”
“但是,高级的能力者的确是比一般人更加出众,只挑高级能力者作为高层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可能制度还需要完善。就因为这个,就要成立一个组织去反对吗?”
毕竟,能力的提升需要每个人认清自己,总结出只属于自己的心灵准则。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天赋”可言。
也正因如此,那些能够认清自己另一面的高级能力者们,肯定是比一般人要有所不凡的。因此,把更重要的职务委任给他们绝对无可厚非。
“我想你理解错了,所谓‘阶层平等’的重点并不是‘等级平等’。”
“哦?”
“如果人人都有同样的机会提高等级,那当然是件好事,毕竟在这方面几乎不存在天赋的影响,堪称‘绝对公平’。在绝对公平面前,有任何的制度不完善,解决起来都十分容易。但真正的问题是,对于那些掌握了权势的人来说,升级就是要比其他人容易的。”
这话对风茗来说有点难以理解了。如果是指家里有高等级能力者,能够提供经验优势的话,影响应该没那么显著才对。
“你还不懂吗?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和这个组织搭上线的。”看着依然一头雾水的风茗,爱德华摇了摇头。
“影响等级提升的,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因素,那就是思维能力。”
“思维能力是怎么提升的?知识,以及教育。然而你去看看吧,农民阶层几乎完全没有接受教育的资本,而平民们对教育的重要性所知甚少,以为心理学相关的知识就是升级所需的全部。”
“正因如此,当平民们私下传播各种盗版心理学书籍的时候,上层人士都是笑着看他们的。他们自以为掌握了升级的技巧,实则是在自我满足中稳定了社会治安。”
听到这里,风茗终于恍然大悟。作为一个有等级的世界,“等级”二字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却让他忽视了矛盾的根源在于阶层之间的对立。
讲完了背景知识,爱德华接着讲述自己的理由。
“在高层的有意控制下,等级成了阶级的代名词,等级之间天然的鄙视关系在阶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的家人都是农民出身,虽然有官方的保护,但是依然受到歧视。与其过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加入‘心理医师’进行反抗。”
“你的理由确实合情合理,”风茗话锋一转,“可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直到最近才做出决定?”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看着不愿透露内情的爱德华,风茗并没有逼迫他。他的理由确实合情合理,想想市民对待老汤马的态度,就知道爱德华一家可能经历的情景。
“好吧,问这么详细也是为了计划顺利,不好意思。”
风茗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而爱德华也并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随后走出了咖啡厅。
在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咖啡厅里,风茗闻着两杯没喝完的咖啡冒出的香气,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叹了口气。最终抑制住了喝一口剩下的咖啡的想法,走出了咖啡厅。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风茗不能告诉店长自己即将离开的消息。
风茗回到家中,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顾着计划的全部细节,同时等待大叔下班。这次行动的最后,自己会跟着一起撤离。自己受了大叔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是一定要向他告别的。
随着脑海中一遍遍的计划演练,天色逐渐昏暗,楼下也传来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想必是大叔到家了。
风茗赶紧下楼,顺便带上了大叔给他的那把短剑。这次行动自己比起战斗,更需要动作灵活,轻装上阵,而且任务结束之后不会回来,直接离开。比起把剑带在身边,不如还给大叔。
风茗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门打开,大叔出现在门后。
看到来的是风茗,大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风茗敏锐的察觉到大叔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落寞。
“是风茗啊,你怎么来了,我刚想去找你来着。来,快进来。”
大叔明显注意到了风茗手上的盒子,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招呼着风茗坐在客厅的桌子边上。
风茗走到桌子边上坐下。客厅虽然依旧有不少凹陷和裂痕,但经过这几天的清理,已经不再像是片废墟了。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从便利店采购回来的即食商品,作为晚饭来说称得上是极为丰富了。
往厨房看去,虽然光线昏暗,风茗还是注意到厨具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口的一个大行李箱。
“你要走了?”
“恩,”大叔说这话的时候仍然面带微笑,但风茗能感觉出他的笑容里同时藏有怅然,恐惧和期待,“明天上午的长途汽车,坐上一天再坐火车,一共两天就能到家了。”
感受着大叔的怅然,风茗的内心也逐渐被这种情绪填满,但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露出一个微笑。
“好,祝你一路顺风!反正还互相留着电话,以后常联系。”
说完,风茗把木盒子往大叔面前一放:“我明天也走了,上午出发。不出意外的话,中午应该就安全离开这里了。这把剑放在我身上也没用,就还给你吧。”
“你也走了?去哪?”说着,大叔把盒子推回到风茗面前,“不管去哪,你比我更需要这把武器,毕竟我可是能拿能量当作武器的。而且送别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
“我记忆部分恢复了,要去某个地方找线索,带着剑的话出行不太方便,你就当暂时替我保管,我之后会去找你拿的。”
风茗并不希望大叔担心自己,不过关于之后再和大叔见面的事,他并没有撒谎,一定会去的。
“行吧,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吧,待会儿我还得找诺兰医生道别呢。”得到了风茗的承诺,大叔又高兴起来,“为了买这堆东西我可是花了不少钱,都快赶上路费了。”
“好!”感受到大叔的消极情绪逐渐减退,风茗也轻松了起来,笑着在塑料袋里翻找着自己喜欢的食物。
…………
当夜幕降临,诺兰所在的心理诊所里面也并不宁静。
“这个地方是1号撤离点,这里是2号撤离点……”
墨染指着一张摊开在柜台上的地图,给诺兰讲解着计划中属于她那部分的细节,地图边上还摆着一些食物的残骸。
突然,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下意识的抬起头,当看清楚来人之后,墨染翻了个白眼,直接往楼上走去,而诺兰则赶紧站了起来,喊了一声。
“老师!”
被诺兰称为老师的黑袍男人朝她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奔主题。
“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计划全部由他完成,明天早上就要开始行动了,预计行动结束之后直接一同撤离。”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到时候我在城外等你们。我再提醒你一遍,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另外几个人出事了都没关系,只有你不行。”
“可是——”
诺兰的话刚出口,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和呼唤声,让她再次转移了目光。
“诺兰医生在吗?”是大叔的声音。
诺兰回过头来看向黑袍男人,但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于这种情况,她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不太适应。
“进来吧!”
听到诺兰的应答声,大叔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语气里充满了感激:“诺兰医生,我明天就回家了,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不过你的病情才稳定不久,现在就回去,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受到赞扬,但诺兰皱着眉头,更多的是为了大叔的情况感到担忧。
“没关系,我都想开了。万一真的失控的话,就算是伤害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害到家人的。”
听了这话,诺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可能会发展成自伤行为,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一定要尽快找心理医生看病。以防万一,我再给你拿点药吧。”
大叔愣了一下,随即语无伦次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谢。而诺兰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微笑着把大叔送出了诊所的大门。
大叔离开后,过了许久,黑袍男人也没有再次出现。诺兰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让我抛下别人先跑,怎么可能做的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