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上初中时,我妈在一个外语机构给我报了外教班,在那儿我认识了小姐姐Polly。
Polly比我大几岁,我上大学的时候她都工作了。她被保护得很好,是典型的贴心小棉袄,凡事都听父母之言的那种,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有过青春叛逆期。
这趟马来西亚之旅,只有我和她两个女生,我拍胸口说要带她自由行,让她好好感受一下“这是飞扬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她问我这不是汪峰的歌吗?我没搭理她。
说到底她是兴奋的、期待的、挺想试试叛逆的,壮着胆子隐瞒父母,说和我报了旅行团,好让他们放心。
抵达吉隆坡,到酒店安顿后,她问我:“先吃饭还是先逛街?”
我不假思索地说:“要先买电话卡,一方便在境内使用,二方便我找男朋友。”
“你就直接说你想找男朋友不就行了。”Polly直翻白眼,“我都没有男朋友呢,你一个大学生着什么急。”
“嗬,这就是你大学不努力的后果。你不着急自会有人替你着急,你家里人不是天天逼着你相亲?”
“……”
·002·
双子塔是马来西亚标志建筑,正如埃菲尔铁塔之于巴黎。
双子塔曾经是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楼,就因为它太高太摩天了,以至于我和Polly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的全身装进镜头。
最后Polly还不满足,坚持要和双子塔合影,于是我俩再次使出浑身解数,把脑袋塞到照片右下角。
回酒店后我跟闫我我吐苦水:“我们在双子塔前矫揉造作了很久,才成功拍下一张,表情特别难看。”
“双子塔前没游客吗?”
“有啊,多了去了。”
“别人有歧视你们的吗?”
“没有。”
“那有鄙视你们的吗?”
摔桌,这天聊不下去了!
·003·
马来西亚除了华人,印度人也特别多,印度餐厅随处可见。
我怂恿Polly走进一家印度餐厅,想看看除了咖喱之外还有什么新花样,结果很平常也很浪漫,印度人离不开咖喱,就像我离不开闫我我。
Polly轻轻推搡我:“走吧,咖喱没有新鲜感啊,我们去吃点没吃过的。”
我观察着四周的印度人,他们正用手吃着饭。
我急急拉住要起身离开的Polly:“你赶紧坐下,你看看四周那么多印度人,要是我们一脸嫌弃地走了,他们会误会我们对他们的文化有什么不满,千万不能影响两国关系啊。”
“……”
我继续劝说:“你吃过那么多回印度菜,但你有哪怕一次,像一个印度人一样吃咖喱吗?”
Polly眼神怨怼地看着我:“Zeena,你把我骗进来,还想骗我用手吃饭给你看?你真係当我傻噶(你真当我傻啊)?”
Zeena是我英文名。
“我用手吃给你看。”我身先士卒,好说歹说,才说服Polly留下来。
一天旅途结束后,我循例给闫我我打电话,Polly在边上,一个劲儿地操着她那口广东腔普通话,对闫我我说:“你女朋友离晒谱(不靠谱)。她还学印度人呢,印度人都笑了。”
某人长叹一声,问我:“你又做了什么阿Q精神的事?”
“我在一家印度餐厅,用很印度的方式解决了一顿印度餐而已,这是阿Q精神吗?”
“Polly拍照了吗?”
“拍了。”
“那你看照片不就知道了?”
“……”
·004·
坐飞机到瓜拉丁加奴,然后坐船去热浪岛,我又看见了大海。
这次和之前不同,我不是站在海边,而是乘船在海上,四周一望无际,天地广袤无垠。
那一刻我特别有感触,世界那么大,我那么渺小,我的存在根本微不足道。有句话说,除了生死,都不重要,可对于这世间万物而言,我们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到酒店后,我打国际长途找闫我我,万分感慨地分享了当时的感受。
他好像不太能get到我的矫情体,没好气地说:“怎么看个海就有超脱感了?”
我一副高深语气说:“我与佛有缘,你说会不会突然有天,我猛然开窍了,从此遁入空门?”
某人不阴不阳呵呵两声:“你打算怎么猛然开窍?被雷劈?那得在下雨天找棵树。”
“……”
“呵呵呵呵,就凭你还能遁入空门?空门也是有门槛的好不好?就你这脑子……”
他就此打住。
我气冲冲地说道:“说啊,怎么不往下说了?”
“成年人的世界无须说得太清楚,有些事,我们心照不宣,譬如你的智商。”
“!!!”
我正想挂电话,电话那头他话锋一转,温柔的语气来得特别及时:“就算我们对世界不重要,但我们对彼此很重要,于天地间我们可有可无,于彼此间我们一生一世。你别再想那些空门的事,有空多想想我。”
以为这样就能俘虏我了吗?哼!
一时地狱一时天堂,大概就是这意思。
·005·
那年国庆刚好赶上中秋,Polly和我坐在热浪岛码头,边赏月边吃月饼。
我不喜欢吃月饼,但会陪着她吃,这样她会吃得更香。
我问她:“想家吗?”
她摇摇头:“这才几天?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我不想家。你呢?”
我没出息地说:“我也不太想家,我想闫我我……”
她老人家白我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不要一出手就爱得这么重,万一以后分手了,会很伤心的。”
我想了想,说:“最坏的结果我已经设想过,但我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遇到像闫我我这样能让我义无反顾的人了,所以我不想有所保留,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年轻人嘛,总得尽兴爱一场,不然多枉费青春啊。”
·006·
我和Polly轮流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里,她慢条斯理地编织着旅行团的谎言,譬如叔叔阿姨都很照顾我们,导游也没多坑钱云云。
我对她的印象完全颠覆,我从没想过她会是这种Polly,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我给某人拨了电话,长谈了后半夜。
我问他:“国庆七天你都在学校?想家吗?”
他说:“以前会想我妈,现在就想你。”
我心里别提多欢喜。
通话结束后,Polly吐槽说:“你可以,跟你外婆聊三分钟,和男朋友聊两小时,一点都不心疼长途话费。”
我不以为耻,笑笑说:“我外婆同样的话都对我说过三遍以上了,我没听烦,但男朋友的话我没听够。”
·007·
离开热浪岛后,我和Polly去了槟城,那是我强烈推荐的地方。
那里有条街叫Love Lane(爱情巷),我们就住在这附近。
Love Lane的绿色路牌四周,挤满了贩卖街头小吃的商贩,虽没半点爱情气息,光景倒也祥和。
如果我身边有喜欢的人,就完美了。
我拍了张照片,照片避开了所有行人和商贩,只有Love Lane一枝独秀。
后来,我给闫我我看了照片,问他:“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路牌很像我?”
“路牌怎么会像你?你又不是‘T’字形的。”
“像,它自己站在那儿,以爱情为名,却那么孤独。”
闫我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轻声说:“它像的不是你,它更像异地恋。”
·008·
到马六甲。
马六甲基督教堂,是马六甲标志建筑,又称小红屋。我买了几张明信片寄给闫我我。
大概一周后他收到了,那时我也回国了。
他抱怨说:“一开始班长很羡慕我,问我怎么会有国外的朋友,我说是我女朋友寄给我的,然后他说‘啊?你女朋友去国外旅行也不陪你啊’,气死我了。”
“别气,下个国庆,我去沈阳陪你。”
·009·
翌年国庆,我去了沈阳。
抵达当晚,我发信息告诉闫我我,火车晚点,至少凌晨两三点才到沈阳北站。
他说好。
八点不到,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到火车站了。
我又自责又紧张:“我好像告诉过你,火车晚点,要凌晨两三点才到?你这么早到火车站干吗?还要等六七个小时啊笨蛋!”
电话那头,他笑意欢欣,仿佛六七个小时只有六七分钟那么短。
“没关系,我在寝室也待不下去,情愿上这儿等。我先去吃点东西,还没吃饭呢。”
“好。”
结束通话后,我心情越发焦灼,不停地看时间看窗外看手机,每个下一站都有人在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但每一分钟都是幸福。
·010·
列车终点站在长春,途经沈阳北。
有一对父子和我同车厢,父亲跟我爸爸年龄相仿,儿子跟我年龄相仿。
父亲父爱爆棚,见我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特别照顾我,总关心我饿不饿。
我一直说不,直到晚上,他看不下去了,命令儿子去给我泡碗泡面。
我受宠若惊:“叔叔,不用,我自己来。”
“没事,让他去,小姑娘,我看你一路没怎么吃过东西,你不饿啊?”
“没什么胃口,想到沈阳再吃。”
“到沈阳还早着呢,先吃点。我看你不是北方人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男朋友在大东北上学。”
叔叔似乎看出我焦虑的心情,安慰我说:“别急,后面会加速,三点前肯定能到的。”
我沮丧地说:“那也很晚了,我男朋友已经到火车站了。”
大概是一路有了这对父子做伴,我的心情慢慢平复。
后半夜,大家都睡了,那对父子也睡了,我靠窗坐着,心里惦着那个孤零零在火车站苦等的人。
凌晨两点,手机响了,不是我的。
当儿子的从中铺坐起,眼神迷离地看了看我,提醒说:“你不要睡哟,快到沈阳了。”
我问:“你调闹钟起来的?”
他点点头:“对啊,怕你睡过去了。”
当父亲的温厚,做儿子的自然也温暖,这大概就是家教吧。
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们却给了我无法忘怀的温馨。
·011·
这是我第一次到沈阳见闫我我,但不是我第一次到沈阳。
早些年,我和Polly去长白山,一路游玩了沈阳、长春和哈尔滨。
我对闫我我提起过这段经历,他当时特不高兴:“整天Polly、Polly,她又不是你男朋友。”
“嗬,你连女生的醋也吃啊?”
“是,你跟谁好我就生谁的气。”
“那要是我跟我弟特别好呢。”
“那也不行。”
“那可是我亲弟哟。”
“亲弟也没有枕边人亲。”
“嗬,我和我弟可是有血缘关系。”
“有血缘关系也没有用,你能在我面前换衣服,你敢在他面前换衣服吗?”
“……”
他真是我见过占有欲最强的男生了。
·012·
十月初的沈阳不算太冷。
我和闫我我约好,在车站旁的麦当劳碰面。
看见他站在门外,我连忙跑过去,凑到他眼皮底下做了个鬼脸,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笑得像个傻子。
“等那么久,累不累,困不困?”
他摇摇头:“你呢,累不累,困不困?”
我摇摇头:“我现在特别兴奋,见到你好高兴哟。”
·013·
学校旁的旅馆条件都不是特别好。
走进房间后,我下意识地朝四下看了看,几根细细的管子横在天花板,导致整个房间有种《监狱风云》的即视感。
旅馆隔音效果不太好,情侣幽会的声音偶尔会在深夜穿墙而来。
某个晚上,我内力耗尽,没能憋住,笑声违背意志地迸出,或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它一发不可收拾,洪亮又癫狂。
隔壁情侣彻底安静了,他们的心理阴影大概有月球那么大。
闫我我狠瞪我,压着声音批评:“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人?”
我也压着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人家都不好意思了。都是出来睡觉的,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还有没有公德心?”
我挠挠头:“那要不……我也造点大动作,让他们乐一乐?”
“滚。”
·014·
闫我我带我去他学校参观,从教学楼到图书馆,从校园路到学生食堂,从水房到宿舍,我走着他每天的必经之路。
我有了感触,又开始感慨:“原来,你每天给我打电话,就是在这段路上走着?”
“嗯,有时候看到校园里的情侣牵手走过,我就忍不住想,如果你在这儿陪我,会是什么情形。”
后来那几天我哪儿都没去,白天就在学校里待着,假装和他是同学,过他过着的校园生活。
我俩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到教室写课业,一起到体育馆看留校的同学踢足球,一起到超市买零食。
·015·
闫我我问室友借了学生卡,把他自己的借给了我,每天和我泡在校园图书馆里看小说。
那段时间我特别迷恋古龙的《陆小凤传奇》,看得津津有味,一天能读一本。
闫我我不太看武侠,他跟我说,最近他寝室长推荐他看一部青春疼痛小说,叫《痛经》。
我咋舌:“你寝室长为什么对痛经这么敏感?”
他翻白眼:“这部小说还挺有意思的。”
“你还看完了?”
“对啊。”
“那我也要看。”
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这本小说的封面,接近荧光绿色,“痛经”二字以粉色的超大号字体印在封面左上侧。
不论我写长篇还是写短篇,都不止一次提起过这部小说。小说的作者是个男生,全文以男主视角进行。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这部小说让我如此难忘,以至于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可能因为它是我和闫我我一起经历的其中之一吧。
·016·
闫我我学校有条商业街,商业街一旁有家超市,超市旁有个卖奶茶和咖啡的柜台,我认为那里做出的最好喝的饮品是奇异摩卡。
留在沈阳的那些天里,我每天至少买两杯,以至于做咖啡的姐姐都认得我了。
“同学,你和你男朋友天天来,不如我给你推荐个优惠政策吧,我们有一种学生券,一百五十元买二十张,每张可以兑换一杯咖啡。”
“好啊。”我马上掏钱。
闫我我拉了拉我,提醒说:“你没几天就要走了。”
“没关系啊,你可以喝啊,你以后想我就喝奇异摩卡。”
“我没你那么依赖咖啡。”
“但你依赖我啊。”
“也对。”
果不其然,在我离开沈阳后,不依赖咖啡的某人像个瘾君子似的,天天跑去买。
“做咖啡的姐姐问我你怎么不去了,她以为我们吵架了。”
“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回广州上学了,只是国庆假期来看我,姐姐说真好,我说一点也不好。”
·017·
我坐大清早的列车回广州。
火车站前挤满了人,闫我我拉着我,一直没舍得放手。
我一直逼着自己成为铁骨铮铮的“硬汉”,不做柔弱的羔羊,也不做依人的小鸟,无奈爱情是一针催化剂,我心上有了眷恋的人,便也从此有了软肋。离愁是硬伤,会使我落泪。
那天,我迟迟不肯进站,和他紧紧相拥,难舍难分。
“离别真是太难了。”我说。
他眼角潮湿,勉强地笑笑说:“异地恋很磨人,以后我们要天天在一起。”
我坚定地说好,像和他立下海誓山盟。
发车前二十分钟,闫我我一边给我抹泪,一边柔声说:“再不走就晚了哟。”
我点点头,亲吻了他一下,转身走了。
·018·
我从小就不是那种爱向父母索取的人,我很少提物质需求,也不问父母要零花钱,他们要是想起来了,会主动给我一点,我通常会攒起来,养肥自己的小金库。
大学的时候手机坏了,我一直没想买新的,我倾向于把钱留在寒假挥霍,异地恋很贵的。
我好几天没和闫我我打过电话,没过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一部全新的手机,王力宏代言的。
我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手机我收到了。
我妈却没有邀功:“我没给你买过手机,我要是给你买手机,可以等回家再给你,干吗寄快递?”
也对。
彼时某人来信息:“手机收到了吗?”
我十分惊讶,忙打电话:“是你给我买的手机?”
“是啊,没手机不方便,我必须要保证能随时随地联系你。”
“你存款有那么多?”
“足够给你买手机。”
我不太放心:“你会不会没钱吃饭?我看过一些电影,有些男的为了给女朋友买个破东西,一天吃一顿还要跑去打苦力工,太苦情了。”
“嗬,我不是那种男朋友,我干不了苦力活,我在家也是尊贵的老幺,凡事都有我哥照顾着。”
仔细一想,我开始怀疑钱的来历:“你究竟哪来的钱给我买手机?你每个月的生活费就那么一点,根本存不下什么钱。”
“总爱追究钱的女人不可爱,你能不能可爱一点?”
“不能。”
“OK,你不可爱,那我就不客气了,别像个管家婆一样问问问,试试手机性能好不好。”
“挺好。”
“那就行了。”
·019·
我转了笔小钱到闫我我的账上,至少保证他这个月吃饭吃零食都不成问题。
闫我我知道后,狮子开大口:“想还手机钱啊?那得三百万,钱打过来吧,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都不要。”
·020·
后来我才知道,这厮拿了他学车的钱给我买的手机。
以前学车不像现在天价,又是在大学,学费更低廉。
我生气批评他:“你是不是疯啦,居然拿学车的钱给我买个破手机,你还要不要学车了?”
“暂时不学了,等毕业再说。反正你会开车,我学不学无所谓。”
“你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死。”
“不会,我已经告诉她了,我用一台手机换一个终身司机,很划得来啊。”
我当时以为那是玩笑,直到玩笑兑现成事实。
闫我我比我晚学车好几年,他刚拿驾照的时候我已经是五年的老司机。不管以后他会不会成为老司机,我永远都是比他更老的司机。
现在出门,大多时候都是我开车。而这厮,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吃香喝辣,要么小憩片刻做个美梦,可会在车里享受了。
·021·
要问我和闫我我是怎么加上对方QQ,得从他的网红属性说起。
那时还没“网红”这个词,连微信和微博都还没开始流行起来,QQ和QQ空间是所有少男少女线上聊天的主要平台。
我从朋友空间里看到他参与了一个心理游戏:
“×××”发起投票,很邪门但很准!准确率高达97.36%(你现在的爱情状态)。在下面几组数字中,选择一组你最喜欢的吧。
7800
7105
8561
7906
8683
8005
不少网友参与游戏,我也好奇地玩了一把。
说起来惭愧,我进入游戏发起人的空间,把他的日志和说说都看完了,就是没找到心理测试结果,于是我只好加他QQ,向他索要。
他态度不是很友好,言语间流露出一种“简直智障”的鄙夷。
我一不高兴就回敬了他几句,他不服气,跟我争执了起来。这场Battle持续了两小时,中心思想要总结也很简单:他骂我睁眼瞎,我骂他自恋狂。
再后来,不论在我发日志还是说说,总能在评论栏里看到这厮活跃的身影。他都是第一个评论,连我N年前写的日志,都留下了他浏览的痕迹……
我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开始频繁更新说说,只为测试一下那个蛇精病会不会给我评论。
风水轮流转,我终于等到他更新日志,一报还一报的机会来了。
这厮在日志结尾中写道:
你越爱我,我越爱她,都不过是自作多情。
真的是失恋吗?也许吧,但那又怎样?我不是少年维特,找不到一把枪自毙,只能找个这样的地方自闭。
我当时的第一念头是,这厮跟谁一见钟情失恋了?他天天给我评论,是因为空虚寂寞冷吗?
我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不太高兴。身为一个慈祥又爱做慈善的网友,我决定闪一闪人性的光辉去安抚他一下。但我又不好意思太温柔,便笨拙地把热心变成了敌意。
我发出消息——
失恋了?还想找个地方自闭?我该恭喜你还是祝福你呢?
那头他很快回复——
原来你也是我的读者?是不是很担心你的偶像谈恋爱,所以来探听一下虚实?
然后他告诉我,他还没机会失恋,他还没谈过恋爱。
嗬,居然在我面前装小白兔。
我顺杆子往上爬,质问他为什么总在我空间蹦跶。
这厮简单直接又莫名其妙,说——
因为我挺喜欢你的。
我特地看了看回复时间,我的消息发出去不够一分钟他就回复我了。他这么草率,以至于他的话看起来很没有含金量。
谁会把一个网友说的“喜欢你”当成告白?我当然也不会。
但我当时的心脏怕是不太好,居然跳快了几拍。
·022·
我和闫我我都是喜欢写日志的人。
那时我特别愤世嫉俗,日志里的言论总散发着一种愤青的气场,用现在的说法就是Diss天Diss地Diss全世界。
比起我,闫我我的空间和谐多了,他的世界只有自嘲和自恋,总给人一种贱贱的感觉。
有天我特别烦躁,因为白天和室友扯皮,一口恶气憋在心里,越酿越苦闷,导致晚上失眠了,我急需一个倾诉的缺口。
我过滤了网友名单,在几个非主流ID里Pick了闫我我。没有理由,全凭直觉,我就是觉得他比别人可靠。
我完全忽略了时间,发去一段文字后,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后我收到回复——
姐姐,你找我的时间也太有创意了,凌晨两点?
姐姐……
我留意了下回复时间,凌晨六点,这厮是一睁眼就回复我了?
怎么办,我要怎么有面子地解释,自己凌晨两点像个深闺怨妇似的给人发信息?
彼时,某人的QQ信息又弹过来,是一串数字。
我发个问号。他也发个问号。
我问——
你的问号是什么意思?
他说——
我的问号,是问你的问号是什么意思?那个是我手机号码。
“我知道,我又不傻。”
“不傻还问?”
我心里那个纠结呀,这厮给我发手机号码是几个意思?是要我有事给他发短信还是打电话?出于社交礼貌,我是不是也该告诉他我的号码?
但我没那么做,反而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能矜持一点,你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别人吗?
他说——
我很矜持,没给别人发过,只是刚好想告诉你。
我很想追问:“为什么刚好想告诉我?”可我就此打住了。
隔着聊天窗口,我都能感受到某种诡异的暧昧气息正在蔓延。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挽救局面了。
可我的眼睛很不老实,总忍不住偷瞄那串数字。它的存在像个咒语,刺激着我的脑神经和好奇心。
都说好奇害死猫,我家没养猫,打过去不碍事吧?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某人终于接听。天知道在这几声漫长的响铃中,我的心路历程有多戏精。
我像个刺客一样,贼兮兮地不肯先开腔。
某人也很贼,连一句“请问是哪位”都没问,就这么静静地跟我耗了很长时间。
我不记得自己和他沉默地僵持了多久,反正是我先投降,挂了。
QQ上他的信息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来——
是你吧。
我说是。
他说:“干吗不说话?”
我说:“你不也没说话吗?”
他说:“明明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本人深深认同他的指控,但又不太肯服输,于是回复——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呼吸。
我以为自己说了一句绝杀俏皮话,正自鸣得意呢,下一秒就被某人的坦荡给打败了——
我听够了你的呼吸,我想听你的声音。
哼,他绝对是故意的!
姐姐我什么世面没见过?才不上当呢!
·023·
某个夜晚,我心血来潮,再次发动突袭,给某人拨了电话。
这次他很快接听了,但同样默不作声。
我的情况也没好转多少,龟缩得没敢吱一声。
过了很久,我以为这次又要不了了之,正打算挂电话。
他突然说:“你还在吗?”
声音很低很轻,带着几分试探。
当时的情形其实一点都不好笑,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他也笑了,但笑声没持续多久,通话便又恢复静默。
我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地挠挠头,心脏跳动得厉害。
我问:“我是不是需要说点什么?”
他说是。
我想了想,说:“我很高兴。”
他低声笑了,说:“我也很高兴。”
·024·
后来他也学会玩突袭。如此一来,我们都锻炼得没皮没脸,再也没有难言之隐。
再后来,我们恋爱了。
我觉得很有必要更新来电备注,“神经病患者”已经不太适用于我们的新关系了。
思前想后,我改成了“Mr.Right”。
那年有一首流行歌——《说爱你》,蔡依林唱的,我很喜欢。
事后,我特富有仪式感地向他炫耀,勒令他配合,把我备注为“Ms.Right”。
他很有风骨地拒绝:“这很没有我个人风格。我更喜欢‘女朋友’,你要不要理智跟风一下,把我改成‘男朋友’?”
“不要。”
“原因。”
“男朋友没有Mr.Right寓意好,Mr.Right,一听就是对的人!”
“好土啊。”他分明不乐意。
恋爱中的女孩都是玻璃心,我也是。我很生气,象征性地离线一分钟,要他好好感受一下我的坚持有多么不容侵犯。
几乎在同一时间,手机传来他的信息——
女朋友,上线。
我报复性地怠慢N秒,沉不住气上QQ时,他的消息连珠炮似的涌来。
我板着脸回复——
你看,才在一起一周就出现分歧,往后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某人说——
我改了。提个要求,以后不准随便离线,很不喜欢头像突然一黑的感觉。
我说好,如愿以偿地成了他的Ms.Right。当时还挺得意,现在回头看,觉得自己特脑残。
·025·
热恋男女分外敏感,至少我是这样的,我始终耿耿于怀一件事。
“那篇日志到底怎么回事?”
“哪篇?”
“就是你装模作样,说要找个地方自闭的那篇,你是不是空虚寂寞才找我打发时间?”
“我打发时间为什么要找你啊?你脾气又不好。”
“……”
“所以那篇日志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一副失恋惨重的样子?还说什么‘你越爱我,我越爱她,都不过是自作多情’。”
“我没失恋,我就是刚看完《少年维特之烦恼》,觉得很忧伤,想写点东西抒发一下。”
大概是怕我借题发挥、没事找事、没完没了,这厮开始诛心了,用一副谨防文盲的语气问:
“你对德国文学感兴趣吗?听过这部文学作品吗?歌德写的。”
“我岂止听过,我还读过呢!”
“那你还记得它大概讲述了什么吗?”
“当然啊,维特喜欢上一个姑娘,人家不爱他,跟别的男人结婚了。”
“那不就是了。”
“可是……”
“别可是了,那句‘你越爱我,我越爱她’是有感而发。如果我写‘你越爱我,我越爱他’,别人会以为我不喜欢女孩子。”
……可以,求生欲很强。
·026·
我不是善类,某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年人们开始改变购物方式,网购渐渐流行起来。那句“亲,在吗”,便是从那年开始盛行。
我最讨厌喊什么亲不亲的了,也不喜欢问在不在,我通常会说“你好”。
那年我刚接触网购,有过体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很喜欢拆开快递的瞬间所体验的未知感,说不上为什么,我能从中找到无法解释的刺激……
以至于我开始沉沦网购,那句“你好”时常在指尖。
某个周末晚上,某人上线,我正忙着逛淘宝,收到他的信息后下意识地回复一句:你好。
然后他就沉默了,半天没回我。
半小时后我问他:“在干吗呢?”
他说:“在回味你那句‘你好’呢。”
我感觉莫名其妙:“‘你好’怎么了,‘你好’有什么错?”
他说:“我和你不是‘你好’的关系,把你的‘你好’都留给陌生人吧。”
我能感觉到某人不太高兴。
我试着补救:“你好,你最好了,都是我不好。”
某人转瞬晴朗了。
·027·
冬天来了。
闫我我的寝室聚会,届时免不了要喝点小酒。
我早习惯每晚有他陪,腻得恨不得让他长在我身上。他突然要请假,我当然要假装大方点头同意,怎么能让他知道我离不了他。
他刚离线不到十分钟,我就没忍住给他打电话。
他心情很好,问我怎么了,丝毫没察觉到我特别想他,像跟他分开了八百年那么想他。
明明热恋中,好像只有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想和他腻在一起。
他那么没心没肺,我只好继续装大方,说:“你少喝点酒,不要玩得太晚,十点前就要回宿舍洗漱睡觉。”
他说好。
挂断电话后我郁郁寡欢地跑去看悬疑小说,一本能凶残地死好几个人的那种。我正投入在“谁是真凶”的推理乐趣中,手机响了。
我一看来电是某人,马上丢开了小说接听,看看时间,才八点半。
闫我我的声音有几分醉意,毫无预兆地说:“老婆。”
我猛地挺直腰,像个要向军官严肃致敬的小兵:“喝多了?”
“嗯。”
“在哪儿呢?”
“宿舍楼下,打完电话就上楼。”
“冷吗?”
“有一点点。想你。”
“聚会结束了?”
“还没,想早点回来。”
“聚会好玩吗?”
“不好玩,大家都在谈未来和未来的女朋友,我都有了,和他们谈不来。”
我当时心里别提多得意,但表面上还是要高冷一下:“你先上楼,洗漱完了报告。”
“好,老婆。”
我也鼓足勇气:“等你,老公。”
曾经,我很歧视那些还没结婚就胡乱称呼的小爱侣,如今风水轮流转,事情到了我头上,我竟也未能免俗。我一样会重蹈覆辙,并为此沾沾自喜。
说不上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坚信,未来的某天,闫我我会成为我的丈夫。
结果自是皆大欢喜,从前、未来和他,都没有辜负我。
·028·
寒假。
闫我我从沈阳回连云港,我从广州出发去连云港。我们二人在徐州碰面。
我一出站就给某人打电话,他示意我往前走,走着走着,我一头撞进一个人的胸膛。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我不自觉地笑了,在他怀里感到特别满足。
他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抱起来特别舒服。
冬天的他比夏天好看,可能因为衣服穿多了,看起来没那么单薄。
他把我的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接过我的行李带我往前走。
冬天了,衣服厚,这次我带了行李箱。
春运前也不容易买票,我买不到T161的票,这回坐了别的列车,到徐州已是深夜,开往连云港的末班车早就走了,我们要在徐州小住一晚。
酒店环境不错,主色调是咖啡色,灯光黄色,风格有点古风,又有点日本风,我拿捏不准。
整个房间看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宁静致远感,我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怎么样,还行吧?”某人特自信。
我捧场地笑了笑:“是很不错,这种房间你是要我睡觉还是要我禅修啊?”
“……”
·029·
买了午后的车票回连云港。我靠车窗,他靠过道。
司机开车后不久,我忍不住傻呵呵笑了。
闫我我瞅我一眼:“在想什么低级的事?”
“你。”
“……”
“我在想,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孤零零一人,从这儿坐大巴去连云港,你发短信陪了我一路。这回好啦,你就在我身边陪着,触手可及,和你一起回家的感觉真好,心里特别踏实。”
闫我我趁火打劫:“那你每年都来啊,从放假待到开学最好,或者我去也行。”
“不行,你父母已经给我压力了,我父母也会给你压力,等你毕业了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