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李洼的拒绝总是如此的干脆和绝对,就像几年前她拒绝云川的表白一样。就连随着的话音落地扬起的风都是如此的相似。李洼看着云川远去的背影,和随风飘着的风衣也和几年前那样的熟悉。他和她总是如此有默契。
其实,就连李洼自己都没想到一个冷漠的原生家庭竟然对自己造成如此大的破坏性。她不渴望爱情,更不渴望家庭。她心中那个为自己筑起的家,是一个清净的地方。冷清一点也无妨,她从小就生活在用恨交织的生活网里。这种可以为自己活的生活她不知期待了多久。纵使,此刻自己的心扉已悄悄为云川逐渐敞开,她仍然没有勇气去接纳他。她期待改变又害怕改变。相对期待她更害怕。
捋清了思路,三人都没有轻松的感觉。云川似乎更多了一层责任感,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处理好这个荒谬的感情,这是一段公认的孽缘。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一树,好在有个相对比较好下手的阿诺。他就像一树周密计划中唯一的漏洞。
果不其然,比起人间蒸发的一树,找起阿诺来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封邮件便能让他现原形。阿诺收到律师的邮件,吓的恨不得马上买机票回国。半句半句的邮件都回了十几封。
公司的律师甚至问云川,“何总,你不是让我给一个文盲发邮件吧。还是语言或行动上有障碍。根本无法表述一个有意义的句子,或者说短语。”
云川笑了笑,看来奏效了,“行了,你就当没看见就可以了。”
苏岩早上醒来也看到了50多个未接来电,全是阿诺打来的。看来邮件的作用,好到超出大家的想象。甚至QQ上也有一大堆毫无逻辑的留言。
阿诺看来是真的被吓到了,甚至不打自招的把一树让他退租苏岩房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个意外之喜,却让苏岩有种内心撕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人渣。她想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出生大户的少爷,不会蠢到连爷爷给她的砚台都扔掉吧。她问阿诺的第一个问题把是砚台的下落。没想到阿诺的回答,让她彻底死心。这段感情里恐怕最大的代价,就是丢了这个爷爷唯一的念想。
春天的微风从窗台轻轻拂过,原来是舒服的、惬意的、温柔的,却让苏岩后背发凉。她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她的父母。除了肚子里这个孽种,还有丢掉的“爷爷”。她不敢往下想,她想现在就回伦敦一个垃圾桶挨着一个垃圾桶的去翻找。她现在就像个没有根的人,除了李洼和云川,她似乎被骗了个精光。整个人生都变得不再光亮。
曾经对她就毫无感觉的云川,和她之间即使没有李洼,怕是也很难再有什么后来。但是,云川却成了她希望的寄托。那个可以给她希望或者说幻想的人。她只要一遇到困难就会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打给云川,似乎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稍一松手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谷底。
云川希望苏岩的事情快点过去,她尽快回到伦敦。让李洼也能尽快恢复往日的平静。他知道李洼是个喜欢清静,同时又是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上次,李洼的家人来电话,肯定又是给她找了难以平息的麻烦。如果苏岩的事儿再不尽快过去,怕是要把这个瘦弱的姑娘压垮了。
李洼一遍又一遍的数着ATM机上的余额,希望能多数出几位数。她取出2万便还剩下300元。别说苏岩做手术的费用,她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了。她恨自己怎么就不能学的圆滑一些,少说一万,也许也就能蒙混过关。但是,李洼当时只想快点挂掉电话,她厌恶和家人之间这种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对话。无论是平和的还是激烈的,都散发着铜臭味。
为了筹苏岩做手术的费用,李洼连续几晚都无法入眠。干瘦的笑脸蜡黄的像一只黄桃。暗黑色的黑眼圈和暗淡无光的眼神都充斥了惆怅。几次部门开会,她竟坐着就睡着了。云川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了经济上的困难。晚上下班的时候,云川一再暗示她,像苏岩这样的家庭,父母肯定会为她买了不止一份保险。总有一份保险可以cover掉。他知道,如果他主动提出帮助李洼,恐怕好不容易拉近的彼此间距离,又会被再一次拉远。他不敢贸然去尝试。
相比坚韧的李洼,苏岩就显得平缓很多。他决定找个机会把钱给苏岩送去。再试图说服苏岩和李洼搬到他那去住。云川不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人,即使她们住在那里,也不会做一件越轨之事。他只是单纯的见不得,李洼把自己弄的如此辛苦,连一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的苏岩和学生时代的苏岩,早已不能同日而语。苏岩和一树在一起耳濡目染几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心机和算计。往日的单纯和善良似乎早已一去不复返。李洼的住处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住处。她自然乐意早日搬到云川家,有了云川给的这笔钱。她似乎心理更踏实的做暂时的少奶奶。她哼着小曲儿上了楼。
云川的建议,苏岩断章取义的表达给了李洼。“李洼,我要搬走了。云川让我去他那住。这样方便照顾我。”李洼听完惊的张大嘴,牙齿停留在半空中,细细品味这话音的余温。苏岩走过来,冲她摆了摆手,才让李洼合上定格的嘴。“那好啊,我帮你收拾东西。”李洼赶紧把忙碌敲击的手指从键盘上挪开。“不用了,我的东西都在箱子里,”苏岩眯成一条缝弯弯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不需掩饰的笑容挂在脸上。李洼此时才明白,她从来没打算在这里长住。是自己台自作多情了。
“不用送我了,赶紧忙吧。”苏岩说着就关上了门。
李洼知趣的赶紧回应道:“好的,慢点。”她在关上的门前,一时回不过神儿来。仿佛自己看了一场戏。苏岩急切的按着电梯按钮发出的声音,让她明白,苏岩的心从未从云川身上挪开过。李洼缓缓的走进卧室坐在窗下,透过随风飘起的窗帘窥视着窗外的他和她。云川看到苏岩一个人提着大箱子,朝他走来。慌张下来准备去迎,却站在身边停下了脚步。“李洼呢?”刚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就被熄灭了。“她说这里离她上班方便,让我跟你走。”苏岩说着用手拉着云川往车里走。云川下意识地轻轻挪开了她的手,想要来楼上问个究竟,却被苏岩拦住了。“她说今天累了,让你别去打扰她了”苏岩俨然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经过一树的事情,云川和李洼都用心去呵护着苏岩已经荡然无存的自尊心。生怕苏岩就此一蹶不振。可是,眼前的这幕让云川,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是让苏岩回去和李洼商量一下,岂料几分钟过去,苏岩竟然提着行李,今天就要迫不及待的跟着云川回家了。在苏岩的催促下,两人只能先离开这里。李洼看着远去的汽车,直到最后连一个蓝色的点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才渐渐拉开窗帘。心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似乎失去了一件再也无法复得的东西,她就这样站在窗前,从日落看到夜晚。即使夜空中的星星开始闪烁,她仍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颗。
云川几次找理由试图拖延几天苏岩入住的时间,都被她爽快的无所谓给掩埋了。苏岩是铁了心要和云川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许这一天她早已期盼太久,久到她一刻都不想等了。也许是她空虚的内心,终于有个人可以填补了。也许是她不能失去这条救命稻草。云川一整晚脸都阴沉的马上就能迎来一场暴风雨。
他不知道,李洼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作为对昨晚邀请的回应,难道是她想让我死心,还是她想单纯的帮助苏岩,来处理自己的家事。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家事。无非就是还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