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万物萧瑟,偶尔的鸿鸣,增添着归途的灰蒙。
寒假,独自一人的我百无聊赖。
我独坐在屋门口望着时儿高远,时儿阴沉的天空发呆,计算着过年的日子,也在计算着小伙伴们归来的日子。短暂的一天就在反复的计算中一天天的过去了,空气中已经飘散出了一些年的气味,新年似乎是伸手就能摸到了。陆陆续续,一些外出打工的人已经回来了。每天,我都望着远处那条蜿蜒的小道,希望在那些归来的人当中找到一些熟悉的身影。
归来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满脸挂笑的出现在那条小道又消失在各个岔道上。我还是没有等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在年前最后一个赶集的日子等来了火急火燎的胡婶。她挽着袖子,挑着一担子的白菜摇晃着从我面前走过。她走路的速度很快,好像赶时间一样。我和她打招呼说:
“胡婶,您慢点,什么事这么急,可别摔跤了。”
“昨天你虎叔接到小虎的电话,说已经动身回来了,今天下午就能到家。我上午得赶紧去集市上把白菜卖了,下午好接你小虎哥。”她话还没落地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可没走出多远,我刚一低头就听着“噗通”一声,接着是她“哎呀”一声大叫。我赶紧抬起头来,只见她掉到了一个路坎里面,原来担子上码好的白菜滚了一地。我赶紧去扶她。看起来她摔得不轻,好半天才从坎里面爬出来。她瘫坐在路中间“呲呲”的倒吸着冷气,嘴里低声“哎呀哎呀”叫唤着。
“胡婶你怎么样,打紧不打紧?”我问她。
“哎呀,这是哪个该死的把过路的木板子给卸了,害我这一跤摔得…哎呦…尿都摔出来哒。”她一边说一边去收拾滚了一地的白菜。
我接不上话,去帮她捡白菜。不一会儿,滚落的白菜又都回到了她的担子里面。她把担子挑起来在肩膀上试了试,嘴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的说着,“这是哪个该死的嘛,做这样的缺德事,要是耽搁我去接我家伢子,我咒他今年过不得好年。”
“胡婶,你脚下小心点呢。接虎子哥是下午的事,耽搁不了。”我提醒她说。
“是了,是了。”她无心的应着我,甩开步子就走出了好几步地的距离。看她大步流星的样子,似乎刚才那一跤对她倒也没有多大影响。
见到阿虎是在下午的时候。要不是他主动与我打招呼,我都没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伙伴。
他喊着我的小名说:“黑伢子,我回来了。”
盯着他,好半天我才把张大的嘴巴合拢起来。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半年前那个浑身上下染着烤肉色、汗水中渗着泥土浆的阿虎。白,白得甚至有点苍白,都说城市的水里面是下了漂白粉的,可他这身像被漂白过的颜色还是让我不太敢确认他的身份。除了不熟悉的白,还有不熟悉的黄。一头熨烫得翘起来的黄头发好像刚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看起来湿淋淋的但却又根根笔挺的立着,像大公鸡翘着的尾羽一样招摇。
“阿虎哥,半年不见,你这可是大变样啊,我都不敢认你了。”言语中,我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也没法掩饰自己的诧异。
“没什么啦,外面的人都这样,”阿虎轻描淡写地说,“还是你好,读了高中,都成知识分子啦。”
虽然他笑着,可是我感觉他口中的“知识分子”就是在嘲讽我的寒酸落魄。可令人难过的是与他相比,此刻我全身上下确实冒着寒酸气。我无力反驳他,摇摇头苦笑一声说:“不像你啊,在外面发了财了。我在学校读书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仍然得花爸妈的钱,哪是什么知识分子。”
阿虎呵呵笑着,说:“发什么财啊,只是给人打工而已。外面那些老板才是真有钱呢……”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在他滔滔不绝的嘴中打开来。我无法想象那个世界的繁华与精彩,但是他越说我的心越变得空落落的。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几乎是一片苍白的,毫无趣味。渐渐地,我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大脑一片空白,而不听使唤的身体居然在这样的寒冷时节冒出了阵阵汗水。
“阿虎,你快过来。”
就在我晕眩的时刻,一个声音从阿虎的身后传过来。顺着这个声音,我延伸眼光看到一个好看的人儿。她一身牛仔装之上长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干练的小马尾中夹杂着几缕挑染成黄色的头发。她一蹦一跳的往阿虎跑过来。那个马尾俏皮的翘着,随着她的步伐一左一右的摇晃着。我的眼皮被它牵引着一起摇晃,时而紧蹙时而张大。在那一刻我甚至有种错觉以为宋颖从对面向我跑来。可是当我定睛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美。尽管她们都很漂亮,但是宋颖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是一种自然的美。眼前这个女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那张修饰得精致的脸庞有着更多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跑上前来拉着阿虎的手摇晃着,似乎有什么亲密的话语要说。我咳嗽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她这才意识到我在他们面前。于是她往我身上瞟过来,正好撞上我看她的眼光。她的脸微微一红收回了眼光,我也赶快收回眼光。低头问阿虎:“这位是…?”
没等我说完,阿虎接过话茬说:“我女朋友,怎么样?”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阿虎哥,你真行,她真漂亮。”
阿虎嘿嘿笑着,拉着那女孩儿的手说:“阿花,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发小。”
女孩摇晃着阿虎的手,乖巧得像只温顺的金丝猫儿一样。
“你好,我叫孔方雄。”我自我介绍说。
阿虎打断了我的话说:“黑伢子,什么时候用起大名来了,搞得我都好不习惯。你还是叫黑伢子吧。”然后大大咧咧的对那女孩儿说:“阿花,这是和我一起玩到大的黑伢子。人家现在还在读书,可是我们村的大秀才呢?”
阿花对我点点头,柔声对我说:“你好!”
我快速的对她点点头,算是回过了礼。
阿虎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说是给我带了些外面的东西。我们来到他家,房间里面坐着好几个窜门的人。阿虎熟练的给我们递烟、沏茶,一切都是自然而老练,毫不半点生涩的样子。想不到短短半年的打工生活对他的改变如此之大。相比较而言我这半年下来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什么的都不知道如何招待。
阿虎全程老练的处理着这些交往的事情,阿花则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虽少有言语,但其实她才是这些来客眼睛聚焦的中心。客人的眼神总会时不时被她所吸引去,而阿虎看似也挺享受这种艳羡的眼神。他挺直着腰板,搂着阿花的腰肢,时不时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