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徒四壁。
用来形容步咎位于二楼的居所再合适不过了。原本这里应该是留存了不少家具的,只是步咎将它们全都锁在了二楼唯一的房间里。而唯一留存的两件,一个是充当床铺的浴缸,一个则是坚持了三百年没坏的留声机。
而此时,留声机已经被打开,浴缸边上也坐着一个人。
“好久不见了,Mylady。”
黑色的粗框眼镜用厚厚的镜片挡住了步咎责问的视线。
那是个无法描述的男性,硬要说的话,只能用温柔来形容他。是的,温柔。就像古老的画卷中走出来的贵族,英俊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温暖的气息中。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想必都会生出这一定是个温柔的男人这种念头。
“是很久没见了,季不承。”
这里是身后界,是死者的世界。
在2072年,步咎是活在身后界的活人,而将她送到这里的,便是眼前这个自称绅士的男人。季不承,一个致力于研究生命的疯子。
步咎脸色发白,她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怠惰了。
明明知道这个疯子迟早会来,却又一直在逃避,不愿意主动面对,反而可以的去忘记,希望对方在漫长的时间中将自己忽略。
最开始的时候,步咎身体的虚弱实在是一目了然,虽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但也是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不,鸡对于当时的她也是很强的,差不多是能抓鸡仔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和生活环境,更多的原因便是为了以生者的姿态来到死者的国度所接受的实验。
明明是之前还算是个健康的孩子,最后却已经和死灵没有多大差别。
季不乘总是带着温柔的表情,用最温柔的话,赋予手下的试验品们最大的痛苦。这种病态的行为甚至被他用在自己身上。
步咎说不清自己对季不乘的情感,说是仇恨,虽然不错,却不能一概论之,应该是比仇恨更加深刻的感情,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步咎停止了思考,伸手捂住了被黑色眼罩遮住的左眼。
因为她的眼睛开始痛了。
步咎脑子并不灵活,甚至可以称得上愚笨,总之就是不太会用脑子。也许天生如此,也许是实验后遗症,她的智商只有85左右,低于普通人。但是她又并不是普通人,也不知道普通人的标准是否可以应用在她身上。
仔细想一想能力,在她接受了试验之后,便拥有了无论遭受什么情况,思维都不会受到干扰的能力。
这听上去是好事,只是这个能力并没有让步咎收到多少好处,倒是给季不乘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因为无论做什么,步咎都能平静的思考,记忆。
说到底还是干涉事情的发展,该发生的总归是要发生的仅此而已,硬要说的话就是从步咎有了这一能力之后,季不乘便再没有买过其他试验品了。
嗯?
步咎忽然意识到。
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
思维有些乱了。
房间里,季不承的身影早已消失,浴缸边上,多了一面镜子,只是留声机依然在不断重复着同一首歌曲。
欢唱吧!欢唱吧!
这是他和谁的故事呢?
通过吧!通过吧!
这是前往乐园的小路吗?
欢唱吧!欢唱吧!
为她的生日向上祝福
通过吧!通过吧!
这是通向天国的羊肠小道
前行时易回时惴惴
我心惴惴能否到达
祈祷吧!祈祷吧!
追寻梦想的孩子们
前进吧!前进吧!
前行时易回时惴惴
我心惴惴能否到达。
步咎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呆滞了许久,久到歌声都已经不知第几次进入了中曲。
在季不乘留下的镜子里的是一名纤细的女子。
垂到膝盖的头发虽然大部分依然是充满了光泽的黑色,但是不难看出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白色隐藏其中,因为散漫而没有扎起的头发就那么静静的垂着,身上是之前淘来的T恤和牛仔裤,只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娇小而显得有些肥大。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些许红色,那是密布全身的血管,脸上有个超大的黑色眼罩,露在外面的右眼是宝石一般的蓝色。
蓝色?
步咎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封信,里面是一朵蓝色的鸾尾花。
忽然意识到,花本身似乎是被强行赋予了文字来着。
手在空气中碰了碰,手机便从半空中落下。
蓝色鸢尾是赞赏对方素雅大方或暗中仰慕;也有人认为是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天仙子花语:邪恶的心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搞懂。
不过想到之前那个叫周一鸣的小鬼,步咎倒是忍不住笑了笑。果然,青春让人冲动,而冲动让人智商欠费。
“镜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步咎好奇地抚摸着光滑的镜面,手指拂过之处,那镜子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季不承是知道步咎脑子不好使的,自然不可能是他寄的信,只是他突然来到身后界,而且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步咎面前,将这面除了有些大意外并没有别的特征的镜子放着这里又有什么用意....
仔细检查过镜子后,没有任何发现的步咎便将镜子扔在一边不管了。
前面也说过,步咎在一次次吃了智商上的亏后,便奉行事后主义。反正季不承总是要做点什么的,那些步咎不知道的事情大概也和步咎无关,如果有关,事情发生了,步咎也迟早会知道。
虽然在心里头终究还是有着紧张和戒备,但步咎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身体里倒是有一个老爷爷一样的金手指,可惜对方不会无偿给她服务,有时候步咎真的很羡慕那些文学作品里的主角的,他们的金手指兢兢业业的工作,就算有背地里搞事的,最后的结果也是化险为夷然后就是主角实力蹭蹭上涨。
步咎没那么好运,却也不差太多。她终究是成了那个唯一的胜利者,这便够了。
她已经足够幸运。
一丝冷意,从步咎光着的脚上传来,不知何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成了黑色。一阵小风从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窜了进来,盘旋在步咎脚边。
“...........“
思维不收干涉,便难以被打断,不被打断,被有可能永远
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