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个表弟叫东啸，比我小一天。我们还在娘胎时，我妈跟他妈两个大肚婆天天烧香拜佛，希望得偿所愿生个女儿。我妈生我那天，小姨还没胎动。我妈生下我时，小姨太过激动按捺不住，于是生下了他。
小姨没能得偿所愿，所以心理有些变异，经常自我催眠，幻想自己生的是女儿。于是给表弟买花裙子洋娃娃，而我妈给我买的全是变形金刚奥特曼，我很匪夷所思，却更加坚信这两人是亲姐妹没毛病。
东啸在他妈扭曲的启蒙教育下，对洋娃娃青睐有加，还喜欢穿着花裙子与小女生结伴上厕所。结果站着尿尿时颠覆了小女生的三观，从此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2
东啸回归正常装扮后，有一天下午被几个小男生堵在教室门口反复挑逗，我当场气吞山河，以我壮硕的身形碾压几根小豆苗完全不在话下。
于是我信心满满汹涌澎湃冲上去，结果被东啸一胳膊拦下，并命令我后退他自有分寸。我以为他怕我受伤，瞬间有点小感动，万万没想到是被威逼做了马仔。
在那场战乱中，我的任务相当艰巨且不可懈怠，那就是要一直帮东啸提裤子，他问：“湘湘，我是不是瘦了？”
我回答：“屁，你松紧带没用了。”
东啸委屈地说：“裤子老是掉，影响我发挥。”
我说：“打不赢咱们就提着裤子跑。”
东啸说：“好，我数到三一起跑。”
我弯着腰提着东啸的裤子等他喊“三”然后一个箭步飞出去，结果等到黄花菜都凉了他也没喊。我抬头一看发现这货把脸埋在了一个黄豆芽的屁股上，黄豆芽疼得嗷嗷直叫。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他的脸拔了出来，满嘴的血。
黄豆芽捂着屁股说：“东啸，你奶奶的，忘了告诉你我今天上厕所没带纸。”
“……”
3
进小区时，东啸与我回顾今天的战况，并表达了感想：“我今天吸了西门好多血，特别有成就感。”
我问：“什么滋味？”
“很爽，满嘴血腥味。特别新鲜，现在也很新鲜。”
“可是东啸，我怎么感觉你说话漏风呢。”
东啸清点了一下牙齿，说：“坏了，门牙少了一颗。可能在西门的屁股里，明天要去讨回来。”
“……”
4
东啸还是女生装扮时，粉嫩嫩的，模样很乖，而我却很壮实。因为夏天长痱子，被我妈拉去理发店剃了个光头，穿件小背心，更像个男孩。
夏天的傍晚，别人遛狗，我遛东啸。
路人看看东啸，说：“哦哟，哪家的小姑娘长这么漂亮？”
我亲一下东啸的脸，说：“我家的。”
东啸嘟着小嘴不说话。
晚上，东啸问我：“湘湘你怕什么？”
“我脚怕痒。”
然后他给我做了一晚上足底按摩。
5
迫于小姨的恋女情节，东啸留辫子留到大班。幼儿园老师非常开明，觉得不该给孩子留下童年阴影，对于这种怪癖行为很是配合，因此没有明示东啸的性别。
读大班时，东啸结识到一位小姐妹。
小姐妹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属于园花级别。
园花选择东啸作为好朋友，也是因为东啸长得漂亮，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我只能凑合混在男生堆里望洋兴叹。
我问东啸跟美女做朋友是什么感受。
东啸说：“不知道，你可以去问她。”
为了配合小姨的演出，东啸需要随时伪装。不过偶尔他也会忘记，有次小姐妹约他一起上厕所，他没多想就去了，脱了裤子就尿了个漂亮的抛物线。
身旁蹲着的小姐妹吓哭了，骂东啸长了大象，是个流氓。
革命友谊就此玩完。
6
读小学一年级时，西门无所事事闲得蛋疼成天揭东啸的老底。东啸不理他，他就用方便面雇了几个水军，拦截东啸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结果被东啸一口咬伤了屁股。
第二天，东啸找他还门牙。
西门很愤怒：“什么门牙，没有！你咬了我，我还没找你赔医药费呢。”
东啸弱弱地问：“你去打针了？”
“当然，狂犬疫苗。”
“我又不是狗。”
“医生检查了一下说不是狗咬的，但我坚决否认。”
“为什么？”
“你觉得是被人咬丢脸，还是被狗咬丢脸？”
“……狗。”
7
东啸没能要回他的门牙，但跟西门成了好朋友，毕竟有过肌肤之亲，必须区别对待。
西门问东啸，“上次跟你提裤子的胖妞是谁？”
东啸：“哦，湘湘。”
西门：“什么关系？”
东啸：“我妹。”
西门：“你妹啊。”
8
东啸跟西门性格南辕北辙，一个闷骚一个放浪，八竿子打不着。因为难以启齿的亲密接触，所以这两人天雷勾地火，勾出感情来了。
西门老爸是个生意人，属于倒拧起来抖两下金币哗啦啦往下掉那种，但是西门不知道，一度以为自己家很穷，所以很抠，跟东啸买个作业抄还讨价还价磨半天嘴皮子。
西门：“东东，五毛行不行？”
东啸：“一块，不还价！爱抄不抄。”
西门：“八毛可以不？”
东啸：“你这么穷，怎么还请得起人打我？”
西门：“节衣缩食，省吃俭用。”
东啸：“看来你很爱我，算了友情价给你打九折。”
9
西门抄作业纯属看心情，心情不好连作业也不想抄，经常在教室外边罚站。
罚站时，他跑来骚扰我，“胖妞。”
我：“滚！”
他：“湘湘，不要这么粗暴。”
我：“我就是这么又粗又暴。”
他：“有个问题向你请教。”
我：“说。”
他：“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我：“不怎么样。”
他：“对呀，我也觉得我不怎么样，怎么还有女生给我写情书呢？”
我哈哈一笑，加大分贝：“那一定是夜晚太黑，摸错了座位。”
说完一看，一整个教室的眼神像射箭一样全射我身上。
10
西门生平第一次收到情书，捧在手上跟捧圣水似的，小心翼翼不敢拆开。
我抢过去三两下捣开，里面掉下两张卫生纸。一张上面写着：上厕所记得带纸。
我把卫生纸捡起来塞进西门兜里，说：“哇，谁呀这么体贴？”
回头一看东啸已经笑得人仰马翻。
11
西门不记仇，但东啸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让西门放学去家里吃饭。西门一听吃饭来了劲，装模作样往书包里塞作业本。
东啸强调：“是吃饭，不是写作业。”
西门：“这你就不懂了，大人都喜欢学习用功的小孩。第一次见家长，要留下好印象。”
他俩关在房间打游戏，我躺在沙发上吃水果放哨。小姨催饭时，把卧室门一拧开，西门那货正在奋笔疾书。东啸看不下去，直拿白眼翻他。
小姨说：“东啸你看看，西门多用功啊，成绩一定很好吧。”
我心想：这货不拿倒数第一就不错了。
西门扭扭捏捏爬上饭桌，很装×地飙了句“以他大尅妈斯”，我们都听不懂，小姨也很懵逼，但小姨觉得这孩子有文化不一般。
西门装完×，开始不顾形象狼吞虎咽，边吃边流泪，说：“呜呜，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一哭，小姨就格外心疼：“阿门，别哭别哭，慢点吃。”
西门把鼻涕往胳膊上一蹭，说：“我妈妈不在家，没人给我做饭……”
我小声说：“小姨，他们家可穷啦。”
小姨又往西门碗里夹了个大鸡腿，说：“不哭不哭，以后没吃的就来阿姨家吃。”
西门眼泪汪汪地看着小姨，“阿姨，您对我这么好，我能喊您妈吗？”
我们猝不及防，面面相觑。
小姨说：“这么突然，阿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西门说：“好的，那您赶快做准备吧，我一会吃完再喊。”
我跟东啸齐齐挤目汗颜，活了六七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东啸想到以后的饭菜要分他一半妈也要分他一半就无比悲痛。
12
过小年时，西门又来蹭吃蹭喝。
我们仨大冬天咬着冰棍趴在阳台看烟火。
西门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东啸不说话。
我说：“没办法，甩不掉。”
西门掐了我一把，问：“胖妞你什么时候能变瘦？”
我说：“你瘦得跟黄豆芽似的，什么时候能变胖？”
西门：“我临时想到一个办法。”
我：“什么？”
西门：“你以后把吃的都分我一半。”
我：“滚！”
西门：“我以后就是你哥了，你怎么对我还这么粗鲁？”
我：“我就是这么又粗又暴！”
西门妥协了：“唉，东啸对我不冷不热，你对我又粗又暴，我怎么这么可怜，招惹上你们？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那么下辈子请继续虐待我。”
我忘了那是哪一年的冬天，我们三个小脑袋挤在一起，看天空开满漂亮的烟花，人人心头都洋溢着欢喜。
如果把时光都搁浅，让世间不再变化，我们是不是可以永不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