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某处偏殿的园里有一个极小的池塘。
夜色深沉,殿内灯火已灭,塘畔站着位中年妇人,妇人容貌寻常,衣着也极朴素,明显不是宫里那些只会、也只能把时间花在打扮与妆容上的太妃,也不是那些正值青春的宫女。
她站在池塘畔,不知道是准备洗手,还是洗衣裳。
便在这时,池塘里响起哗哗水声,水花如倒瀑一般冲起,一个俊美飘逸的白衣少年站立在水花之上。
那名中年妇人哪里想得到,深夜里会忽然出现一个人,似乎被吓着了,向后退了一步。
妇人穿着木屐,退的一步踩在池畔的青石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池畔的林子里有一只松鼠正在吃夜食,被这声响唬了一跳,扔下两只前肢抱着的果子,从树上跳到偏殿二楼的栏杆上,快速地向着院外的方向奔跑,茸茸的尾巴乱舞着,恰恰碰着栏杆外摆着一盆花。
花盆微倾,便要跌落栏外。
恰恰,中年妇人便站在下方。
站在水花之上的少年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当花盆就要砸在中年妇人的头上的时候,少年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然后轻轻地往空中一点。
再看中年妇人那里,只见她的头顶上已经没有花盆的任何踪影了,就像是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只是一个幻觉一般。
只是,那真的只是一个幻觉吗?
少年从水花上飞身而下,脚尖轻轻落在地上,身后的水花则是分解成无数颗水滴,重新回归到池塘的怀抱中。
白衣少年站在池塘旁,打量起四周的环境,眼睛扫过偏殿的时候顿了一顿,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栏杆前的中年妇人身上。
“你是谁?”少年平静地问道。
中年妇人微微皱眉,微微张嘴,却没说什么,双唇再闭。
少年略显诧异,先行礼致歉,然后用手开始比划。这是哑语。
中年妇人看着他,也比划了一个手式。这也是哑语。
君玄烨松了一口气,然后四下看了看宫殿周围的环境,微微皱了皱眉。
嗯,确认过了,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真是麻烦!
君玄烨扶了扶额,这么多年了,路痴的属性还是没有变好,真是太失败了。
那双清澈深邃的星眸缓缓一闭,眉心处的火纹印记渐渐浮现而出。
睁眼之时,那双清澈深邃的墨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高贵淡漠、不含一丝感情的金眸。
眼中的金光和星光一道道交织在其中,汇聚成一个奇异的图案。
忽然,君玄烨转头望向东南方若有所思,旋即一步跨出,瞬间消失在了中年妇人的视线之中,只留一阵清风在原地吹拂而过。
“剑眉星目,俊美飘逸,好一个翩翩少年郎!”看着君玄烨离去的方向,中年妇人赞叹道。
“而且还是个聪明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殿内走去。
先前漆黑一片、看似冷清无人的偏殿,骤然间灯火通明。
数十名太监宫女,还有数位宫廷供奉,跪在两旁相迎,无人敢抬头,屏息静气。
那名太监首领满脸皱纹,看着极为苍老,却小心翼翼扶着中年妇人的手,低声谦卑说道:“那少年的来历就算是有些不普通,但哪里值得娘娘您如此费心。”
“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没发现你们!”圣后的神情很是淡漠,但若是圣女在这的话,一定会发现她眼中隐藏极深的一丝凝重。“我一直以为秋山家那个孩子才能配得上那丫头,但……现在看来,那丫头可能配不上人家呀!”
“这……”太监首领满脸震惊,连扶着圣后的手都一时垂落下来了。
……
……
陈留王望向殿内,最后一次问道:“有谁反对吗?”
对于这门婚事,全世界都赞成,没有人反对。
于是,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很美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角落里,落落忽然站起身来。
没有人注意到她。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反对。”
一名少年从殿门处走了进来。
他看着大殿内的人们,眼神明亮,神情平静。
殿内骤然安静!
没有刻意地提高声量,没有故意情绪激昂,那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显得特别清楚。那三个字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殿内的人们想说服自己是听错了,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于是,那三个字直接让整座未央宫都安静下来。
与先前带着美好期盼的安静不同,这时候的安静是真正的鸦雀无声,气氛异常诡异。
下一刻安静便被打破,场间一片哗然。
无数声音快要把大殿的穹顶震破!
有人反对?
居然有人反对这门婚事!
大殿深处,徐世绩霍然起身,看着殿门处的陈长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陈留王微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雨也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宇间霜色渐现。
南方使团的反应自然更大。秋山家主盯着殿门处的少年,不知对方是谁,强自深呼吸数次,才将怒意压了下去,而使团里那些参加明年大朝试的年轻人们,却没有他这般深的城府,怒意难遏,尤其是离山剑宗关飞白等三人,更是神情冷漠到了极点,看着陈长生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徐世绩脸色阴沉,盯着殿门口的陈长生,寒声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居然敢在宫内喧哗!来人啊,把此人给我押出去!”
他的嫡系部属,听得他这声喝,十余名侍卫便向陈长生围了过去。
徐世绩盯着陈长生,眼神极为不善,满是警告与毫不遮掩的杀意――他不会给陈长生任何说话的机会,如果真逼到了那一步,他会命令那些侍卫,直接把陈长生杀死。
混账东西!?陈长生剑眉微微挑起,眼睛深处的金光泛起无数波澜。
虽然他没有恢复记忆,但在他的潜意识中,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都没有!
“你真以为凭借这些废物的能力,就真的杀得了我!”
陈长生眼神轻蔑地扫过包围着他的侍卫,朝着徐世绩冷喝道。
同一时刻,在京都的夜市中瞎逛的蓝衣少年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了皇宫的一处宫殿。
眼中的吊儿郎当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凝重和好奇。
是谁有这么大的勇气敢惹大哥生气呀,真是好大的狗胆!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和愤怒起来了,眼中的蓝光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