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桃眸微眯，低着身子爬了过去。
萧童本来正专心听着，忽然冷不丁发现身旁冒出个人来，吓了一跳。
转身看是林霖，脸瞬间飞起一抹红。
林霖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抿着，抬头面无表情朝着那边看去。
漆黑的夜空下，站着两个人。
林霖秀眉微蹙。
远处回廊下的两人，身形娇小是羽儿。
另一个人体格健壮，身高七尺，头戴木髻。
她心下一惊。
是林玉嵩！
夜色中，二人紧紧相拥，羽儿忽然挣脱开来，歪着头娇憨笑道：“大郎君，你看我聪明不聪明？她重用了我，让我在內间收拾妆奁呢！只怪她院子里的丫鬟都太蠢，方才都不知道跑去干什么了，现在我一挑唆呀，她肯定恨死那些丫鬟啦！”
林玉嵩笑了，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点羽儿的鼻子：“你个小娼，妇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别忘了我说与你的事！现在倒好，如今更方便了！”
羽儿红唇嘟起来，佯装啐了一口，“呸，你倒是悠悠闲闲的，派我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我帮你做成了，有什么好处？你可知道那丹青坊的画师全是登徒子，我还劳神费力的去和他们打交道，差点被轻薄了呢！”
林玉嵩不说话，只是看着羽儿笑。突然，男人伸出一只健壮有力的大手，一把将羽儿揽进怀中，便要强吻，“不用做成，我现在便好好赏你！”
羽儿羞红了脸，急忙娇嗔的推开男人的手，“不要不要，她还在净室里傻乎乎的等我回去呢，今晚上不要啦。”说罢便转身就走。
女孩略施淡妆，粉雕玉琢。林玉嵩一腔欲火早就被这如娇似嗔的模样勾起来，哪肯轻易放过，一把搂住羽儿的纤腰便往回廊上抬。“让她等着去吧。”
两个人滚进黑暗里，便传来一阵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
空气安静的有些可怕，萧童担忧看了眼林霖。
却见少女微微低头，看不清此刻脸上的表情。
空气中散发着某种腐烂的淫，靡气息，萧童微微皱眉，“娘子，我们走吧。”
他心里有些着急，生怕娘子被远处那对苟且男女带坏了。
林霖回过神来，低低应了声，“嗯。”
这时候，林玉嵩和羽儿分别整理衣衫，走了出来。
月光下，羽儿娇俏的小脸还泛着温暖的桃红。
林霖和萧童刚想起身，冷不防听到身后二人的脚步声，急忙又蹲下来。
“咔嚓。”
只听清脆的声响，萧童不留意踩到一根树枝。
“谁！”林玉嵩常年习武，对空气中任何细小的声响都察觉的清清楚楚。
他那英挺的剑眉瞬间皱起，那双漂亮的凤眼散着危险的光。他皱眉大喝，“谁在那边！”
羽儿低低娇呼一声，闪到他身后。
林玉嵩皱眉，拔出腰间的宝剑，弓着身子朝这边走来。
羽儿瞪着那双可爱的杏眼，紧随其后。
萧童皱眉，将林霖护在身后，不动声色的扯出袖中一块漆黑手帕，缠在脸上。
林玉嵩渐渐逼近了，隔着两人所在地方仅仅两步远。
萧童剑眉紧皱，全身神经绷紧了。
忽然，一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往下按了按。
他诧异抬眼，只见林霖轻轻眨了眨眼，示意他别动。
林玉嵩凭着敏锐的听觉精准判断了声音所在，已经来到了一步之遥的距离。
他忽然冷笑一声，猛地举起手中宝剑便往草丛中劈来。
刹那间，草丛中忽然飞出无数细小的粉末，直冲天空，又如同白雪般纷纷扬扬洒下
空气中忽然爆发出羽儿如同杀猪般的喊叫“啊，大郎君…我的······我的眼睛！”
女孩失声惊叫，下意识用手紧紧环扣林玉嵩健壮的腰，整个人往少年的背上贴去。
林玉嵩瞬间流下了滚烫的眼泪，一行行清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他脸上掉落，他捂住眼睛，拿着宝剑对前方一阵猛砍。“天杀的畜生，别让我逮到你！”
林霖趁机拉了拉目瞪口呆的萧童的袖子，两个人站起来便跑，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两个人很快过了辇溪桥，萧童扯下脸上的黑布，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惊讶的看着林霖，动了动嘴唇。
林霖细声细气解释道：“这是骨灰草，能让人短暂失明片刻，放心，过半个时辰那两人便能恢复了。”
萧童微微扯了扯嘴角，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拳紧攥，”娘子，羽儿吃里扒外，狼心狗肺！这种人若是留在身边，无异于引火烧身！请娘子明日便将她发落出去！永世不得再进林府为奴！”
依他所见，这两人胆敢做出这种事，万死也不足惜！
林霖双眸间闪过一丝感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萧童都是自始至终对她忠心耿耿，只可惜前世自己却没有好好信任萧童。那时萧童也是骤然疑心此事背后必然有人，搜集好了足够的证据交给她，恳请她再给他时间调查此事。可当时她一堆事弄的心烦，并没有理会萧童的唠叨，下令他终止了调查。
她沉吟片刻，蹲下身将少年扶起，“萧童，谢谢你。但是羽儿这个人，我还得留在身边。”
“娘子！”
林霖看着他，缓缓说道：“正如同你说的，羽儿狗心狗肺，万死不足惜，若是如今把她打发出去，她依旧可以安稳生活在家里，享受着客奶带回去的金银珠宝，我那大哥依旧可以逍遥法外，你甘心么？”
萧童猛地一愣。
他自然不甘心！
林霖眸光微闪，“想要收拾他们，自然要引火上身，萧童，你放心。我懂得分寸，不会有事的，陷害我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少女清冽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萧童愣住了。
娘子和他说这些话，是交心的意思？
他呆呆地看着林霖。
昏黄的灯火下，少女清澈的眼眸忽暗忽明。
那似乎是湖水，深不见底。
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从来不会有这种表情！
这种念头只在萧童心中一闪而过，他急忙低头，“萧童谨听娘子吩咐！”
突然间，女孩眸底的冰霜却是刹那间瓦解了，林霖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天真无辜的神情，她冲着萧童莞尔一笑，“不过······这事可以暂且先放一放。”
萧童疑惑抬头，只见林霖笑道：
“你别忘了，最近会非常非常忙。”
萧童心下震动，低低应了声“喏。”
他又忍不住响起刚才黑暗中羽儿和林玉嵩的苟且，又偷偷看了林霖一眼。
但愿今夜所见不会给她的心蒙上什么阴影才好。
却见女孩如同没事人般拍了拍裙上的尘土，头也不回的进院子了。
林霖回到院中，便看见六幺弦伍轻手轻脚前来接应。
她跟着丫鬟们来到净室，重新沐浴更衣，换上中衣后才回到房中。
客阿奶从房间里听到动静，急忙迎出来，“娘子，我说你也真是，大晚上的去夫人那里做什么？害的奴好一阵担心！”
客氏只顾着帮林霖铺床，却只字不提今日上午缇缇和卫家三郎成亲的事。
林霖眸光微闪：“妈妈今日下午去姨娘处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左等不来又等不来，好生无聊，才想着去阿娘处解解闷。”
客氏含糊答道：“奴从姨娘那出来之后，碰巧看着黄妈妈正给外孙做新衣呢，觉得那肚兜新奇可爱，就一起织补起来，才回来晚了。”
林霖挽着袖子盘腿坐在榻上抿着茶汤，闻言便抬起头笑道：“妈妈可有个女儿叫羽儿的？”
客氏愣了愣，“正是，是奴的亲闺女。”
林霖颔首“丫鬟们大了，也都没规矩了。”她忽然抬头扫了眼六幺弦伍，“今夜我回院子身边竟然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还好羽儿机灵，不然我恐怕连碗茶汤都喝不了呢。”
六幺和弦伍纷纷跪下。
客氏刚开始听林霖说时，还颇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听到林霖说后面时，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心突突跳起来，她暗中打量着林霖的神态，许久，小心翼翼说道：“羽儿那孩子，倒是个踏实的，平日里一直想在娘子身边伺候，只是没机会。”
林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准许羽儿日后来房内伺候了，如今只怕妈妈不愿意，特地来问问。”
客氏心头一惊，刹那间便喜笑颜开，“谢谢娘子，谢谢娘子。哎呦，羽儿能伺候娘子，奴心里是一千个情愿，哪有不愿意的理呀。”
林霖轻轻颔首，“妈妈愿意便好，妆奁的钥匙在那边，可将它交给羽儿，日后便是她负责这件事了。如今我也乏了，先睡下了。你且出去吧。”
客氏心里如同开了花似的，“好的，娘子好睡，奴去和羽儿说这件事。”
说罢便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她当然找不到羽儿。
林霖心里想着心事，平平躺在床上，看着六幺弦伍放下帘帐。
今夜所见是她没有料到的。
她知道林玉嵩坏，但也只是知道他是对着阿爷坏，却从未想过林玉嵩还与这件事情有联系。
没关系，就算他和这件事没联系，她也不打算放过他。
姜恂前世不是很讨厌女人睚眦必报么？
黑暗中，林霖翻了个身，又轻轻叹了口气。
重活一世，她什么没见过？
今夜林玉嵩和羽儿角落中的苟且，倒是勾起了她某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不过话说回来，前世她和姜恂在一起时，却从来没有这样亲昵过。
他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无需太多言语，只用一个眼神便能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贤王殿下让她懂事，是让她不能像女孩般闹脾气，不能撒娇，不能嘴馋。以至于他和西戎公主佛露谷新婚燕尔的那晚，她也只是大义凛然的喝下那碗落子汤，毫无怨言。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在尽一个妻子所能体恤夫君，孝悌慈仁，允恭节俭。
现在细想，不过是被剥夺了做女孩的权力。
帘帐中，林霖背对着烛光而卧，双眸紧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