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未留丝毫情面。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还从上面悉悉索索地掉些木屑。门上贴了张白纸,上面写了个“静”字。
关在门外的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皮相颇佳。他着一身素色短打,瞧起来也甚是利落。
这少年姓“时”名“淞”。刚把他罚出门外的是他师父。
晨风拂过,带着一阵湿润的清凉。时淞顿感神清气爽。刚在学堂里的困意霎时间灰飞烟灭。
刚才被赶出来的理由很简单,时淞他又双叒叕在师父讲学的时侯睡着了。准确来说,是晨读。
师父他老人家是习武世家出生,认些字还可以,倘若是让他论些儒家经典,人间大道什么的,着实是有些困难。前些年还是照本宣科,如今就都改为晨读了。
倒是时淞四书五经什么的读过也背过,这不,手上还拎着本《中庸》。享受过阳光的沐浴后,他便拐到后院拿了把扫帚,因为师父分配了个任务给他——“扫石阶”。
这才刚过了谷雨,花草树木生长得正旺,何来落叶?加上平日里除了同窗们和师父、师母,鲜少有人走石阶。
这可真是个光荣的任务。
时淞就这么左手拎《中庸》,右手拖扫帚从山腰溜到山脚,途中遇到的落叶也就寥寥几片,完全可以忽视。
待他再回到学堂,们还是锁死的。现在,陪着他的只有门匾上的“青罔阁”三字。这匾比那木门的年代还要久远,字用的是隶书,苍劲、雄浑。
无奈,时淞也只好回到原来的石阶上。阳光已把那些巨石晒的暖和了不少,他坐在上面平目远眺,眼前好一幅山水卷轴。
这一代被世人称为“岚峰谷”。
青山连绵起伏,虽算不上高,但足以称得上秀美。满山披着翠绿,偶有几抹火红的桃霞。因为此刻不在山顶,不久视线就被挡住了。往上看,一些较高的山顶已末入云霄,远方的景象也笼在一层飘渺的薄雾之中,显出一番朦胧美。
俯瞰山脚,有几眼晶莹的溪流淌过,然后顺着山势末入谷底。谷底有一座深潭,唤作“兑冥池”。由于地势过低,阳光照不进来,整个兑冥池显得诡气森森。
倒是这“岚峰谷”山势回环,路途蜿蜒,能找到青罔阁的外人寥寥无几,也算是座“世外桃源”吧。
这地也扫了,景也瞧了,此刻时淞脸上写满“无聊”,“啐”了一声便兀自道:“师父您请不起环山卫就算了,还让您现任首徒扫落叶…我真是怀才不遇啊……”
说罢,就枕着胳膊靠在石阶上准备继续打瞌睡,忽然想到孔老夫子的那位名叫宰予的弟子就感到有些羞愧。
“算了,就当我是木头也只腐不朽!”时淞自欺欺人后就翻开《中庸》盖在脸上。
“这‘中不偏,庸不易’真难……”
是难,每次盖在脸上的书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自己滑落了……
待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日上三竿了。时淞拿开脸上的书,一时半会被光亮刺得眼疼。他不由的低头往下看,看那坑坑洼洼的石板,显露出岁月的斑驳。上面还附有翠绿的苔藓。
有苔藓的地方多半有细细的水流,水反着刺眼的光亮,尤显清澈。那水是从山顶上化下来的。
时淞弹了块石子去阻隔眼前最近的一眼细流,水稍稍改变了路径,却依旧按照原先的流势走下去。
他会意一笑,扬起的嘴角边泛着一对浅浅的梨涡。那笑容如同午后的阳光,明媚、温暖却又不失些许慵懒。似乎千年积雪也能在他一笑之下化为滋润万物的溪流。
百无聊赖下,时淞还是决定先去兑冥池摸两条鱼上来煮了做午膳。并非他不会打野山鸡猎野味,实在是因为前几年抓的有些多了,没被抓完也被吓跑了。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莫非……他的算计连兔子都不如?想到此处不免脸皮有些挂不住。而今乱世,读书人少之又少,贫苦百姓只能苟且偷生。“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这观点是石锤的,绝对没问题!
折腾了好半天,时淞才捉到五六条鱼来。都说春天的鱼肥美,但逮到最大的也不过一尺来长。
兑冥池的深度时淞从未见识过,也不敢直接走到潭中央。虽然他在黑夜里也能把事物的颜色和形状分辨出来,但那毕竟是未知的,谁知道贸然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说到他那对“夜视眼”,可是拜他已故的父母所赐,当他还是襁褓中的娃娃时,就被关进全黑的屋子里做各种训练,一直关到垂髫之年才放他出来见第一缕有所记忆的阳光。
时淞从水中走出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水在腿上结了层薄膜,然后又恋恋不舍的褪去。同样是凉爽,但细细品来,二者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他不愿草草放下裤脚,任风吹干残存的水。
岸上的鱼不停地蹦跳,翻转,它们的眼睛都退化了,成白白的两个点,啥也看不清,只想一味地挣脱无水的环境。
鱼鳞很滑,时淞根本拿不住。再者,他也没带别的容器。所幸不过百步就有一家药房。走近时才看到两扇木门是关着的,时淞不肯罢休,偏是上前拉了拉铁环无果后才算结束。
那木门的年代也较为久远,上面没有涂木器漆,他看到的都是本色。门顶的檐上无匾,除了谷中少数人知道这是药房,其余的过客也都当是隐居的居所。隔着门,能看到其中黛色的瓦片和小片的白墙,墙上也有些青苔,看起来十分雅静。
时淞在被磨的反光的铁狮面前斟酌片刻,便想出了办法。
他又折回头把扫帚上的铁丝拆了一截下来,刚好可以挂两条鱼,于是时淞又取下了两根挂上了别的鱼。“大功”告成后还不忘自夸道:“沉稳机智如我!”
待到时淞把鱼拎到青罔阁门口,手已经搁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