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西市是林娇早就打算好的。
女人嘛,逛街才是头等大事,何况还是西市这等国际大集市。
吃过早饭后,林娇跟苏老夫人打过招呼,带了白薇半夏,让长留赶着马车,晃晃悠悠出了门。
到达西市时临近中午,正好听到击鼓三百声,西市大门缓缓打开。
市内据说有近万家商铺,四面设有邸站,汇聚了来自各地的奇珍异宝。
别说林娇,就是白薇半夏也极少出来逛西市,三个女人这一逛就刹不住了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买了不少,长留尽职尽责地跟在后头拎东西。
林娇走得累了,找了个茶楼,想坐下歇歇。
一楼大堂人都坐满了,店小二引着林娇一行人往二楼走,“对不住这位客官,今儿人多。”
二楼亦是许多人,店小二一脸歉意的样子,忽见靠窗那桌一个青年男子站起身来,望着林娇惊喜道:“娇娘,你怎么来了?”
林娇正转身要走呢,闻言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个子不高,偏瘦,一身衣裳甚是得体,脸上笑容十分真诚。
白薇也打量了他一眼,在旁边忙低声道:“是窦义,原先住您娘家隔壁的。”
林娇了然,原来是青梅竹马的邻居。
窦义招呼店小二,“上一壶西山白露,再来四色点心,娇娘过来坐,你还想吃些什么?”
林娇连忙摆摆手,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
窦义一边给她沏茶一边道:“刚谈完生意,过来歇歇脚,你在苏府怎么样?可有受欺负?可惜上半年我出远门不在长安,不然定不让你那狠心叔婶把你卖了。”
林娇心想,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发小,抿了口茶道:“苏府人待我甚好,既把我卖了,我便与那林家无甚瓜葛,倒是你最近忙什么呢?”
“那就好,你有难事尽管来找我,咱们一起长大,我总要护着你的。”窦义笑道:“我除了做生意啥也不会,就到处瞎挣钱呗。”
原来还是个生意人。
两人正说话呢,忽然听楼下传来嘈杂声。
二楼窗户底下有一株大树,树干上似是生了大瘤子,极其难看,枝枝丫丫都探到二楼上了,连光线都挡住了好多,此刻楼下正围了一群人,似在争吵。
一个腆着大肚子的胖子道:“不是说好了伐树半贯钱呢?怎么能临时涨价?”
一个布衣壮汉道:“老板您瞧这树有多高,紧挨着二楼又是在闹市中,万一砸了茶楼或是砸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你两贯不算贵了。”
胖子气得直赶人,“走走走,老子不用你们砍了!”
壮汉拎了斧头就走,“走就走,你能找我比我还便宜的价钱,我跟你姓。”
人群一阵哄笑。
林娇也笑着收回视线,对面的窦义勾勾手叫来小二,“那胖子是你们老板吧?叫他过来。”
林娇奇道:“你叫他作甚?难倒你会砍树?”
片刻后店小二引着楼下那胖子过了来,胖子擦擦汗,“客官可是觉得店里吃食有什么不妥?”
窦义摆摆手,“我跟你做个生意如何?”
胖子讷讷道:“这位客官要与我做什么生意?”
窦义指着窗子旁边的大树道:“你不是发愁这颗树吗,我给你免费砍了。”
胖子更奇了,“不要钱?”
窦义抿嘴笑道:“不要钱!”
胖子又道:“那你要什么?”
窦义道:“我要你把这颗树免费送我就行。”
胖子喜道:“那自然是送给客官了。”
正愁那歪脖子树没法处理呢,有人免费砍还给拖走,岂非欢喜。
胖子两手一拍道:“那就谢过客官了,这顿茶钱我请。”说罢美滋滋走了。
窦义看着胖子走远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对上林娇满是好奇的眼神,笑道:“这伙人不识好东西,楼下这颗歪脖子树可是宝贝。”他指着那巨大的树瘤子道:“这是瘿木,又叫影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树瘤,剖开后有着美丽的纹路,做成家具可值钱了。”
林娇艳羡道:“要不说生意人精明呢!”
窦义伸出一个巴掌,“起码能赚回五百贯。”
林娇眼里的瞬间都是星星,“土豪,求带!”
窦义哈哈一笑,“客气客气,一起发财!”
两人愉快地喝过了茶,话别之后,林娇带着白薇半夏长留继续逛西市。
走着走着,林娇就顿住了,“白薇,你说我是不是很穷?”
白薇:“啊?”
林娇转头问长留道:“你家将军有钱吗?”
长留思忖了一会,“既有钱也没钱!”
看着林娇呆住,长留解释道:“将军跟着秦王南征北战,光赏赐就不计其数,可是……”顿了顿又道:“咱家将军是个不爱钱的,经常拒了秦王的赏赐,哪怕要了也是都散给军中的兄弟们了。”
林娇:好嘛,敢情这厮跟自己差不多穷!
以后可咋办?
看人家三房穿金戴银的,二房管着苏府手里也是不差钱的,大房呢?
苏大老爷讲规矩,徐氏温婉,苏烈留不住钱,这咋看日子都不好过……林娇觉得,以后还是多跟窦义这种生意人多交往,没准带着她发财呢。
还有苏烈的赏赐,军饷,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劝劝他攒起来……第18章看着难受
林娇越逛越觉得西市实在太大了,一天根本逛不完。
各色商铺可谓应有尽有:有小娘子们喜爱的绸缎店、衣帽坊、珠宝铺、首饰行、脂粉肆;郎君们热衷的弓箭坊、鞍辔店、车马行;书生们必去的书肆笔行;商贾们存取钱票的柜坊;持家必到的陶瓷店、鱼店肉铺、米行酱坊,还有各种作坊提供个性化服务:刀剑铸造、家具订做、金银器打造、玉器雕琢、布匹绘染、书纸订制。
林娇足足逛了几个时辰,觉得肚子都有些饿了。
长留指着不远处一个十分气派的酒楼道:“这便是有名的醉霄楼。”
醉霄楼是长安最负盛名的酒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一向是长安城中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酒楼内部装修华丽,还有胡姬弹唱跳舞,琴奏舞曲甚是美妙。
林娇一边吃着饭一边欣赏胡姬跳舞,忽然觉得有道火辣辣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转头一看,一个身穿绿色绸衫头戴玉冠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十分色眯眯。
林娇恶狠狠地瞪回去。
男子不仅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招呼店小二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店小二走了过来,指着那男子对林娇道:“张郎君问您是哪家的小娘子?”
“谁要他问?”林娇没好气道:“你让那小子别盯着我看,那双死鱼眼我看着难受。”
店小二一脸被雷劈的样子,唯唯诺诺地回话去了。
林娇知道长留整日跟着苏烈见多识广,于是问他道:“那死鱼眼是谁?”
长留低声道:“张婕妤的弟弟张升。”
当今皇后过世后,李渊一直未再立后,只对张婕妤宠爱有加,因此其弟张升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此人其貌不扬,且好吃懒做,但架不住有一个很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亲姐,所以在长安城中有大把的姑娘想嫁入张府。
林娇给这番话自动翻译了一下:也就是说,这人不好直接得罪。
那边张升已提着酒壶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下。
显然那店小二没把话带到。
长安城里人不分男女都好打扮,张升更是深好此口,一张脸油头粉面,还在鬓边插了一朵兔绒花,怎么看怎么像个媒婆。
偏偏他自我感觉良好,摆了一个极其骚包的姿势。
林娇还没等他说话,率先开口道:“这位小娘子,你有何事?”
张升噎了一下,准备了一肚子搭讪的话就咽了回去,“你叫谁娘子呢,人家是纯爷们!”
林娇差点没忍住吐出来,“爷们也带花?身上还熏这么浓的香?”
她家苏烈就不带花,身上只有好闻的清冽味道。
张升翘着兰花指道:“人家只是一个精致的纯爷们,不像那些糙汉泥腿子。”说罢腆着脸凑上前道:“小娘子想吃啥,这顿饭我请了!”
林娇斜眼瞅他,“当真你请?”
张升忙不迭点头。
“小二,点菜!我要夫妻肺片、鱼香肉丝、老婆饼!”林娇朗声道:“肺片里要是没有夫妻,肉丝里要是没有鱼,老婆饼里要是没有老婆,张郎君可不付钱哦!”
小二讷讷道:“小店没……没有这些菜。”
张升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哼了一声道:“家常菜总有吧!”
林娇抿嘴笑道,“那我也不勉强你。就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林娇暗笑,好在自己看多了金庸的书,黄蓉点菜为难店小二这段简直倒背如流。
小二听得汗流浃背。
张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一拍桌子,“还不快去准备,小心老子封了你的店!”
小二仓皇去了。
张升转过头来,满脸堆笑道:“小店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宫里吃御膳。”
林娇随口敷衍道:“张郎君好生厉害,御膳都吃过。”
张升见她搭话,喜不自胜道:“当然,我跟你说,我姐姐在宫里……”
林娇看着他那两片香肠嘴在眼前开开合合,刚吃过的饭差点呕出来。
刚才不过为难他一下,却不可能真跟他一桌吃饭。
想到这里,林娇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张郎君慢吃,天色不早了,告辞!”
张升不妨她要走,急得过来拉她衣袖。
有人比他更快,旁边长留啪地一下拍掉了他的手,正色道:“郎君自重!”
张升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小厮刷地围过来,作势要打架的样子。
林娇不欲惹事,招呼长留就往外走。
旁边有小厮在张升耳边低语几句,张升闻言抬眼笑道:“原来你是通化坊苏家的小娘子?”
林娇脚步未停,“你管不着!”
张升的笑意更浓了,“有个性,我喜欢!”
林娇跟神经病说不通道理,加快了步伐。
张升追到门口大喊:“小娘子再见!”
林娇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一溜烟钻上了马车。
但张升岂是这么容易摆脱的。
苏府连着三天收到礼物,指明要送给三房的苏婉。
薛氏跟苏婉都是莫名其妙,待打听到是张升送的后简直欣喜若狂。
薛氏更是揪着帕子笑容满面,“定是那张郎君看上咱家姑娘了,这才巴巴地送礼来。”
苏婉脸染朝霞,咬了唇不做声,心里却开出了一朵朵花。
那可是张婕妤的亲弟弟呀,以后还可能是皇后的亲弟弟。
这样好的亲事寻都寻不到,竟自己砸下来了。
铁砚山房里,林娇听闻此事后,乐得在床上打滚。
白薇也笑得合不拢嘴,“定是那张升搞错了,只道您是苏府娘子,却不知是二郎娘子。”
半夏笑弯了腰,“咱们府上未出嫁的小娘子就五姑娘和六姑娘,那张升许是打听到了五姑娘体胖,就以为酒楼偶遇的是六姑娘了,还天天地送礼呢,就盼着再见一面。”
书房里,长留正给自家将军写信。
“将军,不好啦,有人看上二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