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慕止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她似乎这一刻才明白,为何李嬷嬷在教训任何人的时候都这么波澜不惊,看的多了。只要跟自己没关系亦或曾伤过自己的人很难提起怜悯心。
若是每个人都怜悯一把,只怕是十颗心也不够用。
“慕止,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这个姑姑去东宫当差。”
晴天霹雳,她听到这句话首先抬起眼睛看的是秦诗落。
秦诗落即便是笑着还是难掩心中失落,慕止看了她许久,在她耳边说:“我一定有办法把你调过去,等我。”
流程走的极其简单,换了个住所,换了个上司,换了个地点,换了些每日任务,而宫中的氛围还是不减半分。
慕止这次虽说是个一个看上去也挺乖巧的女子,巧言,分在一起,但巧言却沉闷的很。只要慕止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久而久之,话不投机半句多。
慕止至今都在思考,这货为什么叫巧言?哪个言巧了?
巧言和慕止主要是负责每夜在太子殿外轮流守夜的,慕止从未熬过夜,每天累的要死,哪还有什么精力。
秋意快散尽,夜里也愈发的凉。
太子殿是除去皇上寝宫最奢华的地方,满目琳琅万千流苏般繁锦,但慕止半分欣赏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她轻轻的斜睨了一眼周围站的笔直笔直,像雕塑一般的侍卫。
悄然无息的朝身后擦得一尘不染的金柱上靠了靠,轻轻的闭上了眼。
手里提着的夜灯,在风中摇摇欲坠。
“你们都去那边巡逻。”熟悉的几乎刻在慕止脑子里的磁性嗓音。
自己莫非是着了魔障,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听到沈沾墨的声音,慕止一阵心烦,连睡意都快消散了。
“慕姑娘连给太子殿下守夜都这么不认真,啧啧。”不,不是幻听。
慕止握紧了手上的夜灯,一副梦游般的慵懒姿态把身体从金柱上移开,站的笔直。然后慢悠悠的别过头,这才极其不情愿的睁开双眼。
沈沾墨依旧风采不减半分,愣是把侍卫服穿成龙袍的英姿。
他离慕止很近,一只手撑在金柱上拖着脑袋,一只把玩着腰间的佩剑,妖孽一般的绝世容颜在昏暗的灯下更是摄人魂魄。
“沈大人真是,无处不在,莫非是条件想好了?”慕止已经习惯了沈沾墨这样的出场方式,只要他不在自己的洗澡或者出恭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其他的她都能接受,也必须习惯接受了。
“慕姑娘今个上午挨得巴掌可还疼?”沈沾墨却答非所问,但慕止却被他的眼神刺得心口一疼,若是她看的不错。
沈沾墨现在盯着她嘴角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疼惜。
“你还真是,关心我!沈大人可知道,若你离我太近,我极有可能改日用罪犯的身份被押回浣衣局呢。”慕止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我既能有办法把你从浣衣局调到我身边,自会让你不在受那般委屈,尽力护你周全。”沈沾墨的手指狠狠的攥住腰间的佩剑,他盯着慕止狼眸里深邃如海。
那颗针像是又扎深了一分,慕止疼得眉头一蹙:“恕我愚昧,沈大人为何?”
依旧暗夜。
沈沾墨看着慕止蹙起的眉头,玩味的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好听的让人有点眩晕。
他狭长而邪魅的眼睛眯了眯:“因为你还欠我的条件没还,我自然不能让你出事。”
慕止的手掌不知何时握了起来,甚至渗出了汗,她别过脸不去看沈沾墨,想了想终于说:“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最后一个。”
“说。”
“能不能想办法把浣衣局的秦诗落也一并调过来。”慕止咬了咬牙,除了沈沾墨,再也不找不到帮她的人。
“好。”沈沾墨想也不想的就接道。
慕止却愣了一秒,她猛地转过头,再看向沈沾墨的时候似乎又看见了当初见他第一面时,那层耀眼的白光。
抛开沈沾墨给她残留的邪魅形象,若是他不动不笑,不言不语,当真像极了天落仙君,轻而易举,甚至只是轻轻的抬抬手指就将世俗与自己分离开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慕止没经过大脑就开了口:“沈沾墨,我能相信你吗?”
“自然。”沈沾墨扬唇一笑颠倒众生:“我说了,我只想当一回好人,而姑娘也说了,好人要做底。”
如果说慕止当初信任沈沾墨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膜,那么这一刻这层膜正在慢慢的消散。对于一个帮到自己这一步的人,就算他有想要的条件,那又如何。
她确实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上一世的教训至今不曾遗忘,但她却并非铁石心肠,初落异世,她也需要一个心灵上的依靠。
而屡次帮她的沈沾墨无非是最好的选择,她只是个心残身整,普通的女子。
夜风逐渐减小,地上落叶飘零的声音也消失殆尽,整个世界骤然安静。
沈沾墨在离开的时候,走了几步脚下一顿,背对着慕止止住了脚步。
苍穹上的银月透亮,而宫中也灯盏点点,所有柔和的光线似乎都残留在沈沾墨的背影上,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拖了很长很长,锦衣上沉重的甲片闪着不知名的光。
那撩人的英伟影子,长而阴暗,慕止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他在轻巧闲然云淡风轻的答应她这些,随时可以麻烦缠身,甚至危急性命的条件时,在想什么?
“慕止,我能信你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却似乎要随时破碎在风中。
慕止在沈沾墨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的咬着唇角,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明明没有了风,却突然感觉到了冷。
但最终慕止还是在昏暗的灯下对着他的背影苦涩一笑:“相信我。”
她的眼睛里被打进了光,细碎的银辉,好像随时要随着颤抖的睫毛倾泻洒下。
除了那些我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其他的,都相信我吧,就像我选择相信你一样。
如果,从初始的唐突施恩被那根刺扎进心里,到现在冒险深信,越扎越深,在没有致命之前,不拔也罢。
沈沾墨的背影在黑暗里僵硬了一分,他迈动脚步留下一句轻轻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