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风无定向水无定流,可偏偏有的风是取于河山大地聚于风水宝地,便做了个山中霸王水中蛟龙,问是何风,是财风,是邪风,是这令人忘我的名利风,风聚沙成塔就结了座阆院。
竹儿关上琉璃色的窗户,生怕有要命的东西吹进来,低着头拖着银盘上了楼,拿了一瓶红酒和四个高脚杯放在桌上。
竹儿:“这是个什么喝的,看颜色像街对面刘秀才药铺里熬的中药。”
兰儿:“我看像姜糖水,像管家前几天给吩咐夫人喝的。”
竹儿:“难不成小姐也病了?”
兰儿:“没有,别乱说,小心夫人听到了打你,我刚才看到管家和小姐一起出去了怎么会有病?”
竹儿:“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兰儿:“知道你没有,就想吓唬吓唬你,咱们俩是一起被卖到这家当丫鬟的谁不知道谁呀。”
兰儿:“你说这么冷的天小姐每隔着六天就出去一次是去做什么?”
竹儿:“她平常不是也出去吗?没见隔着天数啊。”
兰儿:“不一样,每次小姐出去都要带上你,可单单每一周的末尾不一样,是她自己偷着跑出去的,今天带着管家出去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竹儿:“想是看戏去了吧?”
兰儿:“什么戏不能请来唱?非要出去听?这武家要听戏不是告示一贴戏班子就要从街西头排到街东头去?满洲里的人谁不知道这洋板都姓甚名谁?哪个达官贵人不把银子送来在这儿存着下崽,我看你呀就是个野狍子没心眼。”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竹儿,小姐还没回来吗?”这声音远远的就能叫人听见,好奇是谁长了一副好嗓子尖厉爽朗回旋于耳。只见贵妇人穿着身深紫底绣着银白色牡丹花的锦绣长旗袍,手里抱着个棕兔毛手闷子,如果不看额头上多了几道皱纹倒像是这家的小姐。
王夫人:“竹儿,你平时跟着小姐出去乱跑,为何今天不带着你,还把孙管家叫走了?”
竹儿:“竹儿不知,兴许是管家带小姐去学校了吧?”
王夫人:“今天去什么学校?你别是以为我烧了两天就把自己个给烧糊涂了?”
竹儿:“竹儿不敢,竹儿的确不知。”
王夫人:“算了,等孙管家回来了我问问他。”说着便一摆手坐在了洋式沙发椅子上。
王夫人:“兰儿,桌上这是什么?”
竹儿:“是亚旅长托人送来的。”
王夫人:“哼,不知道是从哪淘来的这么个偏门怪姓,定是个想攀花枝的黑心东西,兰儿,拿走,别放在这儿,拿老爷那儿去,他什么都收,是串葫芦的签子他要刮个干净,是烧干的煤球他要掰个明白,是破了的窗户纸他要叠个清楚,我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他不闻不问,儿子跟着个闹革命的跑了,女儿被这些个老么咔哧眼的惦记,可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想把我活活的给悬死。”
兰儿赶紧端着盘子下楼去了,留着竹儿在楼上不敢出一点声响。
这时随着门外一阵脚步声刻着貔恘的大扇柚木木门被熟悉的声音颤动着,管家刚推开门,丫鬟赶紧迎了上去,菊儿连忙打开另一扇门附在门把手旁,兰儿站在一旁等着家主进来以便褪衣脱帽。
王夫人:“呦呦呦,看看这是谁家的野丫头回来了?这是又引得哪里的火烧大了跑回来了?”
慕情:“我倒想烧的什么都不剩,就怕有个事儿多的亲妈。”
王夫人:“你怕是不知道有几把火要烧了这屋子,又有几桶水来灭,多少风助着这火势,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慕情:“我累了,竹儿,跟我回屋。”说完慕情便上了楼。
王夫人:“哎呀,可真是个祖宗!”
夫人正说着,管家好像隐隐感觉不祥便想往边廊去。
王夫人:“仲财你要干什么去?我还没问你带着慕情干什么去了呢?”
孙管家:“回太太话,才个给老爷夫人祈求平安去了。”
王夫人:“嗯?祈求平安?我没有听错吧?我的耳朵还没有不中用吧?我的儿女要是能体谅我难处给我许愿上香怕是这狗崽子改吃草,骡子上树,田里的牛会讲人话。”
孙管家:“仲财不敢对夫人讲谎。”
王夫人:“算了,查出那几串项链是怎么被盗的吗?前些天搅的我心神不宁的,生怕再有鼓上蚤进来。”
孙管家:“还没,我查看了院墙没有可疑之处。”
王夫人:“那报案了了吗?”
孙管家:“结了,东西追回来了。”
王夫人:“是谁这么为非作歹敢到家里来偷东西。”
孙管家:“据说是个从西边来逃难的家里被土匪烧了。”
王夫人:“抓到了没有?”
孙管家:“没有,跑了。”
王夫人:“东西回来了人跑了,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孙管家:“是张豫才警官办的案,张厅长的侄子。”
王夫人:“他姓张的就没一个好东西,胡子头扣上帽子还真真儿的成了精了。”
王夫人:“还有,上个月招了个力工是哪里来的?”
孙管家:“叫金卜,也是西边来的。”
王夫人:“家里也被烧了?”
孙管家:“对。”
王夫人:“西边是什么火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孙管家:“听说正打仗呢,打的挺厉害的。”
王夫人:“又是什么仗?”
孙管家:“不清楚,这年月有个山头就有个王,有条枪就是个长。”
王夫人:“哼,这家里有火外面有火还要我撑着,你们不是甩手掌柜的就是等着我把饭勺子杵嘴里,就没个管事的活人,还不知道我那不省心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家我怕他把天蓬盖掀了,他不在家我又怕他遇上个好歹,可能我生下来就有个费力讨苦的心多灾多难的命。”
孙管家:“少爷一定会回来的,带着新气象回来。”
王夫人:“你不用宽慰我,我也想通了大不了我就回南边找个尼姑庵了了心事。”
孙管家:“夫人说笑了。”
王夫人:“知道就好。”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门铃响了管家赶紧回头打开门前去迎客,不一会儿,随着管家身后跟着一个衣着黑色呢子外套带着毛绒耳包脖子上红色针织围脖的年轻人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
王夫人:“这是谁来了?”
锦才:“王姨妈,是我,赵锦才。”
王夫人:“呦,是赵家的二公子,怎么又来找慕情?”
锦才:“令爱在家?”
王夫人:“不在。”
锦才先抿了抿嘴然后微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是专程来拜访您的,我带样东西给武夫人过目。”
“怕又是一个不省心的。”王夫人心想。
王夫人:“那你且先上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锦才轻手轻脚的沿着左边楼梯扶手走上楼梯,楼上中间是客厅左边右边各有四间房左边是小姐和竹儿的房间右边是老爷太太的,中间的客厅正对着一面窗户因为天冷封上了,客厅边上生着壁炉柴火有时发出吱吱的声响,墙上贴着一层金亮色的壁纸在灯火的通照下像个小金库,墙上挂着树宇林间的山水油画,中间一整张黄花梨八仙桌桌边靠着两把洋式沙发夫人坐在右边靠着火炉兰儿站在一旁,气氛却有那么一丝肃穆,好像有人要挨枪子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