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既已走了,雨庭本打算回客栈,举头望了望周遭,又觉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四处游玩一番再说。于是把回去的心按下了,也似昨日云轩那般,到处闲逛起来。
他一路徐徐漫步,边观望往来的人流,边感受登州一带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间,竟阴差阳错地到了城门附近。
“唔,怎么会到此处的?”
雨庭举头望天,正是午后当阳,幸好还是早春,天气算不得炎热。因觉天色尚早,便有些犹豫该不该回去。
“反正日头正大,出城逛逛也无妨。”
定下主意,他即着手出城。碍于城门守卫的甲士众多,于是寻了一段偏僻的城墙,猛展身法,腾空而起,竟如鹰隼一般,一下子掠出城去。
虽说他的轻功,比之云轩、岚溪二人稍逊,不过这区区城墙,倒还拦他不住。
…
越出城墙,来到城外远郊。
雨庭一面徐徐行走,一面驻足欣赏远景,不觉心情舒畅,神朗目明。
走了不多时,偶然望见前方出现一片桃林,宛如白纸染绛,煞是好看,他便随手折了根树枝探路,径直向那林子去了。
进入桃林,里头的景色与外边迥然有异。
入耳之间,但闻幽禽睍睆,隐隐伴有泠泠溪水;目之所见,除了嶙峋的怪石,便是一树接一树的粉色桃花,不时随风轻舞,落英缤纷。
雨庭有些忘我,手执木杖,越走越深,直到天色向晚,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迷路了。
可进来容易出去难,无论他怎么尝试,一时半会儿,总也找不到出去的途径。
“唔……这可怎么是好?”
眼看天渐渐黑了,雨庭开始后悔自己鲁莽出城的举动了。可是无法,只能像只没头苍蝇般,拿着探路的木棍四处乱撞,希望能闯出一条路来。
幸而皇天保佑,天色尚未黑尽时,总算左拐右绕,循着隐约的流水声,艰难地走出了桃林,来到一片山溪下。
这山溪曲曲折折,也不知源头何在。溪流之间,倒伏着几棵竹子,将两岸连接起来。看样子,该是座人为搭建出来的简易桥。
“这地方必是有人家的。”
雨庭心中一喜,急忙越过竹桥,来到溪水的另一边。
果不出他所料,走了不多久,眼前便出现一条隐藏在竹林间的小径,沿着小径一路行走,不多时就到了尽头。
小径尽头,是一汪幽碧的寒潭。潭水背后,则是一排排青瓦灰檐的楼阁,依山傍水,看起来清雅异常。
这是一处山中别墅,只不知是哪个幽人雅士所建。
雨庭心知夜色已浓,今日想回城去只怕不能了。犹豫了片刻,还是绕过寒潭,来到门前,想试试能否在此借宿。
他手执铜绿门环,轻轻地敲了半晌,一直也无人答应。正诧异这宅子里是否有人,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你是?”
一个清脆如铃的悦耳声音,随微风沁入雨庭耳中。
这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虫鸣荒草下,月出东山间。
借着皎洁的月光,雨庭抬首向那声音所在望去。好在他眼力不错,还能望清门前之人是个少女,身形款款,似着一身素衣。
只是他刚望清楚对方容貌,整个人便登时魔怔了。久久地伫立在原地,无法言语,不能动弹,仿佛连呼吸也不能够了一般。
这是……怎样一副出尘绝世、清丽无双的容颜?
手如柔荑,肤若凝脂?还是面若桃花,眉如远黛?
不不,雨庭只觉得,先贤所创的一切词藻,用来形容眼前,似乎都太俗气了些。
他就这样呆呆地伫立在门外,一时间,天地好像都随他静止了。
那姑娘怔了怔,见雨庭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霎时面色微赧,下意识地伸手,做了一个覆面的动作,这才蓦地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带着面纱,不禁有些嗔怒,叱道:“你究竟是谁,到我竹月山庄来做什么?”
“竹月山庄?”雨庭一下子回过心神,低下头,口中喃道:“名字真好。”
再度抬头,见对方的脸色有异,慌忙解释道:“姑…姑娘,不要误会,我,我是到城外踏青的,结果误入你家桃林,找不到出路了,这才误打误撞地到了此处,想借贵宝地歇息一晚。”
那姑娘听了他的话,将信将疑,凝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只觉他呆头呆脑的,不像什么坏人,于是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哥哥。”说罢,转头合上大门。
雨庭呆呆地站在门口,脑海中还在回味方才所见,心里暗道:兄长之前说碰到仙女,莫非就是这位么?千真万确了,这还不算仙女的话,还有什么人称得上?
正想得入神,却听“吱呀”一声,大门又被打开,这回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一个正是方才那素衣少女,只是现在戴了顶帷帽,四面垂着纱,将脸遮了起来;另一个,看身形应是个少年无疑,长身直立,同样戴着垂纱斗笠,看不清容貌,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怎么会到这里?”那少年隔着纱巾,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雨庭,冷声问道。
三兄弟离开奚岛前,父亲交代过,不许他们透露真实身份,尤其不许说自己是从奚岛来的。
是以雨庭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道:“我…我叫方雨庭,和两个叔叔从关外坐船来到中州…做买卖,原…原本打算出城踏青,不期误入你家桃林,这才到了贵庄,见天色已晚,所以想借宿一夜。”
那少年听他说罢,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出于保险起见,摇头道:“家父临走前有过交代,让我们提防陌生人。况且我实在信不过你,你还是另寻宿处吧。”
“这位公子,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当真不是歹人,只想借贵庄捱一夜,哪怕随便给我找间柴房也行。”天气渐冷,雨庭打了个哆嗦,恳求道。
少年还是摇头,本打算就此合上大门,一旁的素衣少女却有些不忍,小声道:“哥哥,我看他确实不像坏人,不如我们就找间破屋子,让他歇一晚吧。”
“斛珠,父亲平日里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看得出他不是坏人?好了好了,这里天寒,我们还是回去吧。”
少年不由分说,“砰”一声便将大门合了起来,把雨庭挡在门外。
“哎。”
雨庭长叹一声,又无处可去,只好靠在门外,缓缓地蹲下,忍着料峭的夜风,打算生生捱过这一夜。
心道:“纵然如此,得知她叫斛珠,也总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