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朔北大荒原,绕进瘴疠丛生、毒虫横行的西邙山谷内。多亏陈平引路,众人平安躲过数劫。眼见朔北将军的凉州要塞就在前面,却终究等不到陈威前来汇合。
“陈威也许已见过躯壳逝去后的那个世界,也不知答案到底是什么?陈威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希望答案能让他满意。”陈平默默地祈祷。
绕过西邙山,进入凉州地界,众人终于见到了人间的烟火。不久,一座巨石与黄土堆砌的城市映入眼前,凉州要塞到了!
与江南的青砖黛瓦、莺歌燕舞不同,凉州要塞内房屋大多用黄土、黄砖、黄沙堆成。简而言之,一切都是灰黄灰黄的颜色。城里随处可见戴甲的士卒,成队成队地赶路,各个神色紧张,仿佛将要遇上一场恶战。在城中最气派的那座宅院里,众人见到了朔北将军陈勇。
陈勇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皱起的眉头全程没有松开过,即使是和曾道长交接陈家事宜的时候,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陈威在临别前,特地嘱咐过让前侍女小杨和现侍女小桃照顾陈平起居,直至他康复到能独立生活。众人摸不透这位少爷为何临行前如此关照这个乡下的泥腿子,却从此不由得更加高看了陈平一眼。
夜晚闲来无事,小杨小桃两人便推着木头轮椅,带着陈平四处转转。凉州城内月色如水,繁星漫天。不远处几名小卒结束了一天的执勤,围在火堆旁喝着粗劣的酒,啃着皱巴巴的黑馕饼,掷色子划拳赌钱,吹着天南地北的牛。
恍惚间,陈平想起在黄巾军先锋赵英带领下,白天纵横沙场,晚上却也是这般围在火堆旁。。。如果不是赵英一道命令让自己为陈家带路,自己现在想必还只是个大头兵吧。也不知以后会留在陈家队伍中?还是回到赵英麾下?一想到离开陈家队伍,陈平莫名的一阵不舍,也不知舍不得陈家的什么东西?还是舍不得陈家哪个人?又或者,自己难道干脆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家?
小杨不客气地赏了陈平一个耳刮子,陈威少爷的事,对她的影响还是挺大的。至少,现在小杨的眼睫毛看起来自然多了,不像之前那样又长又卷的不真实。
“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啊?我刚刚愣神了,小杨你再讲一遍呗。”
“这是我说的第三遍!陈平你还记得我上次要给你介绍认识的小桃吗?你赶紧拜入曾道长门下,这样你这辈子至少衣食无忧了。然后就可以问问小桃看不看得上你,记住了吗?”
陈平想起了马车里小杨说的话,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事。
扭过头,只见那个叫小桃的侍女低着脸,看不清表情,似乎有点害羞。陈平有限的经验猜不出小桃的心思。
“陈威少爷、曾道长、安小姐他们为什么都这么重视你?你有什么秘密吗?”小桃此刻抬起来了头,瘦小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直接问出了心中最大地疑问。
“你要能从那位壮得像熊一样的夏兵手里拿来他手里那壶酒,我就把秘密全告诉你”陈平想起自己和**子们混在一起时的无赖作风,忽然想逗逗小桃玩。
没想到小桃满口答应,真的一溜烟去问那夏兵讨酒壶去了。眼见陈平坏焉坏焉地笑,小杨顿觉不妙。
果然,没一会,小桃满脸羞愤地逃了回来,剩下那群**子们哄然发出猥琐的笑声。
“你在骗我,那群**子除了会调侃调戏人,根本不可能送出酒壶的!”小桃恨恨地埋怨。
“其实至少有十种方法,要是我拿来了酒壶,你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怎样?”
“别说一个秘密,就是一百个秘密都全告诉你。”小桃赌气道。
小杨把陈平的轮椅径直推到了壮得像狗熊一样的**面前。陈平小声说了句什么话,很快,他便抛了抛手中的酒壶,得意地冲小桃哈哈大笑。。。
深夜,小杨声情并茂地向安小姐与二小姐打着小报告。
“小姐,你们猜,陈小子对**子说了什么?”
“小杨,这样每天晚上准时将陈平兄弟的事全都告诉我和朵朵听,这样不太好吧?”
“安姐姐,你就别假正经了,我猜你呀,比谁都更想知道!小杨你快说快说”陈家小丫头二小姐陈朵朵一针见血。
“陈平就两句话,“你可以不交出酒壶,但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身后这位小杨姑娘都会报告给陈长官们听!”
闲暇时,曾道长会与陈平讲“四书、黄庭、周易。。。”,陈安也偶尔会和他聊聊中原大地的故事,说得陈平对中原大地心驰神往。二小姐陈朵朵除了偶尔开陈平几句玩笑,更爱逗陈家直系最后的男丁——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玩。曾道长见与陈平讲经后,总能有不一样的见解,越发重了拉陈平入道门的心思。
凉州城内陈家人过的悠然自得,朔北将军陈勇却焦虑地三天没合眼了。打着金翅大鹏旗的数万鞑勒精锐已经将武威关外第一雄城——漠都城团团围困了数十日。朔方道大都督从关内的灵州出发驰援漠都,却也被困在漠都城进退不得。
最近,自己最害怕的事也终于发生了。斥候回报,自己的凉州境内出现了鞑勒军团,特别是,这队鞑勒人旗号上绣着的不是金翅大鹏,而是三尾火凤凰!
陈勇不明白,鼎鼎大名的鞑勒神凰族不去塞外大城漠都,跑自己这贫瘠之地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陈家数百能工巧匠?前任朔北将军的首级,居然被几百个神凰族奴隶兵给取下了,自己这新任朔北将军,不会也落得这般下场吧?陈勇只觉得自己的盔甲太单薄了,后脖子凉飕飕的。
数日后的夜晚,小杨小桃一左一右推着陈平的轮椅出门透气。白天神凰部的几波试探性的进攻,让凉州要塞内的不少夏兵吃了苦头。自打从娘胎里出来,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奴隶兵。总觉得自己这条兵油子的性命,挡着对方升官发财的道了一样,各各像饥肠辘辘的野兽,看到了肥美的羊肉似的扑上城墙。
凉州的夜空,月色总是那么好。在周围伤兵们的哀嚎声外,陈平听到了悠扬婉转羌笛声。笛声呜咽而哀婉,旷远而绵长。似乎是一名长袖飘飘的白衣俊朗少年,翩翩伫立在凝着白霜的河边,用笛声诉说着他的心事。
陈平触景生情,突然舍不得离开陈家了,这里就是他的第二个家。浮萍一样漂泊了近二十年,第一次在陈家众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
人生五十年,便如草叶上的露珠,水中的月影一样转瞬即逝。自己为了活下去,已经忍受了人生近五分之二的孤苦,只想余生能活在阳光下,活在有人疼有人爱的温暖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