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一刻不停地守在姚琳病榻前,端茶、熬药、喂药、敷毛巾。。。一个沙场的凶神竟也能做得如此细腻,凰芽在一旁看得感慨不已。
姚琳今天烧得格外严重,不停的说着胡话。小手被杨虎紧紧握在手心,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琳仙子、姚妹妹,你会没事的,有我在呢。”
“啊,这里有个人?你是谁?”
“我是杨虎啊,你仔细看看,我还能是谁?”
“陈平哥哥!”姚琳对着杨虎大喊。见杨虎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一旁的小凰不禁掩嘴莞尔。
“陈平哥你快跑!千万不能答应金翅大鹏,你要活得快快乐乐的,不能和神明交易!不然会背负太多,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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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姚琳烧退了,部队也休整完毕,陈平部踏上了返回凉州的路途,遗憾的是,临走也没见上米勒城神秘祭司一面。
一路上,各大城镇传遍了赵英与陈平反攻入鞑勒境内的消息。一时之间,关外人心浮动。众多有志青年纷纷投入声威更旺的赵英麾下,誓要报鞑勒血仇,建功立业。
得胜而归后,陈家人对陈平的态度明显好转不少,特别是陈平提出过冬粮食按照劳动分配以后,陈家工匠们明显变积极了。以大夏正规军标准打造的夏刀、夏铠、车架,以及大量的农具、机械,仿佛下饺子一样冒出来,升官为后勤总管的李二柱乐得合不拢嘴。
曾道长满面春风,连连作揖,各种好听的话捧得陈平飘飘欲仙,陈平立马答应免费拨付一大笔过冬粮给陈家老幼。
“道长,您说,这世上的鬼神真的存在吗?”
“神灵鬼怪也许存在于天上,也许在地下,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的另一个世界。《道经》云:“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神灵无形无状,无古无今,由无形无限的本源之道组成,不是凡人能触摸得到的啊。”
陈平觉得道长或许能为自己解惑,把那日山洞中的场景说了出来。
曾荃子似乎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低头久久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陈平干脆又把米勒城听来的血脉传说也一吐为快。
“这么说,大人您的推测是,尘珠与您一人将成为西北之主,另一人将身消道陨了?”曾道长满脸苦笑。
“说老实话,道长你是不是也觉得尘珠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大人,您忘了还有赵英将军。如果不考虑鬼神之事,赵将军成为西北第一军阀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啊,是的,我没考虑他。那到底会谁才能活到最后?我不想与赵将军兄弟相阋。。。”
“大人您思虑过多了,不妨散散心,找个同伴说说话,比如安小姐在庭院栽花,您还没见过她呢。”
“她不是一副不想见我的样子嘛”陈平嘟起嘴。
“最开始她和你嬉笑玩闹,是因为你们身份悬殊,完全不用担心什么。后来你有了权势,你们间的差距缩小了,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太多关系和利益。不知你底细的时候,她曾努力撇开你们间的因果,甚至暗中命令工匠们偷懒。。。”
“所以,现在看到我还有点用处,她又反悔了?”陈平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看不出表情。
“不,认为你或许是值得托付的人,毕竟与您合作牵着到整个陈氏家族,牵扯到大夏朝廷,牵扯到。。。”
“我要做多少才刚有资格入她的法眼?世家小姐果真是高攀不起呐!”陈平开始赌气了。不过却禁不住曾道长再三好言相劝,磨磨唧唧地敲响了陈安小姐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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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见,陈安消瘦了不少,也有了黑眼圈。此刻穿着粗布麻衣的她,怀里抱着陈家唯一的男丁陈忠,这位年仅四五岁的小少爷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察觉不到自己姐姐满腹的忧虑。
“再过十年,等这娃娃能顶事了,你再怪罪我的冷漠好么?现在我肩上扛着陈家,不能和你走的过近。”陈安不敢看陈平的眼睛。
陈平送上从米勒城买来的紫天鹅挂坠,平静地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请进,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已经没有茶叶招待你了”
陈安小姐屋内堆着如山的卷宗与文书,陈平扫过几眼,瞥见“大夏启天年户部税收”,“大理寺平反案卷”,“大夏刑典”等字样。难道她想靠这些来为陈家平反吗?陈平不禁猜道。
陈安对着镜子试了试挂坠,紫云晶做的链身与她细长的脖子很般配。不过很快,她取下了挂坠,小心地收入首饰盒中。
“安小姐您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呢?”陈平咽回了原本准备赌气的话,语气出乎意料地温柔。
陈安似乎很惊讶:“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放挂坠的时候,声音清脆而没有回音,我猜首饰盒里连一件首饰都没有了。”
“这都能被发现。。。”陈安有些不好意思。
“另外,安小姐你身上衣服虽然整洁,却掩盖不住粗布麻衣的本质,贵族们是不会穿这个的。屋里空荡荡的,连件装饰品也没有,怕是全部家当都换成钱财花出去了吧!工匠们为了讨口过冬粮食,终于开始卖力地为我干活,那么显然这笔钱没用在他们身上。”
“你个大男人为什么也能有这般细腻的心思?”陈安忍不住小声嘀咕。
“有报告说,你的下人往京都方向跑过几次。再看看这些卷宗,看看你憔悴的样子。我猜你是把全部家当用来打点京都关系,想为陈家翻案。。。”
“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全都猜对了。不过没有用,再多的钱财到了京都那边都是个无底洞,他们就是一群魔鬼。我失败了。。。”陈安鼻子突然酸酸的,说不下去了。扭过头,转过身,不想让陈平见到自己的眼泪。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尽管和我说,无论是钱财,还是人手。如果需要,我会拼尽全力当上西北之主,到那时。。。”望着陈安萧瑟的背影,陈平心中不忍,想抱紧这个单薄而消瘦的躯体。双臂伸到一半,终究又缩了回去。
陈平走后,陈安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的眼泪,放开声音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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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城,鞑勒高原第一雄城。圣皇宫位于释迦城的中心,圣皇受佛祖祝福,统御着整个鞑勒。也是金鹏、神皇两大部族,以及其余鞑勒小部落的共主,政治上甚至有着与大活佛平起平坐的资格。
圣皇宫里,用鲜艳的朱红,明晃晃的橙黄,碧油油的鲜绿,以及泛着光的黑色绘制着一幅幅艳丽得亮眼的壁画。
壁画上,有莲花大师点化金鹏,慈悲而庄严。有鞑勒先民手执粗糙的石斧木箭,与雪山中的凶兽搏斗,线条粗犷而鲜艳。穹顶上,还绘着完全由冰雪组成的佛庭雪城,镇压了翅膀残缺的堕落天使。。。
宽敞的宫殿内燃烧着一排排长明灯,晦明闪烁的灯火伴着远处喃喃的诵佛禅唱声,催人忘却尘世诸般忧思,仿佛历经千转轮回,看透一切因缘道果。
鞑勒圣皇仔细端详着跪在面前的俊朗的青年,似乎想在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尘珠,你可知金鹏部最近发生的事?”圣皇脸上松弛而晦暗的皮肤随着说话一颤一颤。
尘珠满脸愤慨:“夏朝的匪军偷袭了迦楼罗城,劫走了全部粮食,金鹏部贵族见死不救,已经饿死了不少奴隶,恐怕来年开春还会爆发瘟疫。”
“奴隶属于贵族们的私有财产,他们如何处置我不好干涉。不过战败之罪他们却免不了,我已经惩治了那几个临阵脱逃的贵族。”
尘珠默然不语,贵族天生就高人一等,鞑勒高原上所有的残酷都让奴隶承受;所有温情都留给了贵族。贵族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饶恕,即使是圣皇也不能随便处死有罪的贵族。
“尘珠,你是我与神凰公主所生之子,我端详良久,却未从你脸上看出我年轻时的模样。你病死的母亲把你生养得完全掩盖了我的特质啊”
“父皇多虑了,佛祖教诲过,容貌躯体都只是皮囊。我将用我的勇气与力量为鞑勒争得荣耀,以此证明我身上流淌着圣皇的血脉。”
圣皇老迈而浑浊的目光注视尘珠良久,沧桑地长叹一声:“要是牧珠有你一半机敏多好!”
“牧珠哥执掌金鹏部十年,深得金鹏贵族拥戴,尘珠不敢妄与他相提并论。”
“你谦虚了,他除了会拉拢贵族,也没其他本事了。此番迦楼罗城的奇耻大辱,他将率金鹏部主力去找赵英算账,我怕他出意外,希望你能帮衬一下你那不成器的哥哥。”
“父皇,那,我以戴罪之身。。。”
“你的监禁解除了,即日起你复任神凰部统领。以后不要再做释放奴隶这种动摇鞑勒根基的事情,我便替你抗下贵族们这次的怒火。去帮助你的哥哥吧,没有你,他怕不是夏朝人的对手。”
望着尘珠领命离去的背影,圣皇老态龙钟的身体颓然瘫坐在御椅上。
远处再次传来清畅哀亮的诵佛声。两旁弯着腰的侍女偷偷抬起了头,发现圣皇陛下双手合十,向佛祖祈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