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港口的霓虹闪烁，使工业区升腾起的粗壮烟幕与夜空一同化作一片暗红色轮廓。
电气时代初期，蒸汽的阴霾还久久未能散去。柴油机虽然有效减缓了烟尘的排放，然而随着重工业的飞速发展，蒸汽机的退场并没能从根本上解决大气污染的问题。
而这场凄厉的小雨让这本就阴霾的气氛更加昏暗，寒冷。
油纸伞逐渐被雨滴打湿，青石整齐排列而成的巷路上，莫名深吸一口湿润，向着斜对面的老瓦房稳步逼近。
路灯昏黄。
如果没有这场雨，这个时间点，一定有人聚在灯下或推着牌九，或搓着麻将，或读着晚报……
一年两块龙洋的公共路灯使用费对普通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但这却为他们解决了不少黑夜中的难题。
身影静默而至，油纸伞被收束而起，莫名推门而入。
门框内，是一家小格局酒馆，然而现在，长凳已经全被搬上了酒桌，店内老板和伙计已经走空。
只有门口位置，一个戴着瓜皮帽，圆框墨镜，身穿马褂的中年男人正卷着皮袋，似乎是在收拾东西。
这种酒馆与说书人，或者与游方铃医搭伙揽客的套路在雾影巷中层出不穷。
然而，因为这场雨，似乎没有多少人愿意照顾双方的生意。
这也正是莫名挑这个时间前来的原因。
野生的怪物或许多有混杂在人群中，然而负责监管他们的不良人似乎与之达成了一种不成文的协议：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超凡事物不可被普通民众所知，否则不良人不介意到他们家里讨杯茶喝！
“不好意思，打烊了！”煤油灯的火苗被掐灭，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明天再来吧！”
见状，莫名微不可见颔首，嘴角轻轻勾起。
叮！
清脆的金属声在门口格外入耳，昏暗中，中年人的身形随即一愣。
“呦！贵客，快请进！”
火光重又亮起。
莫名冷笑一声，托着一枚龙洋信步而入。
下午的时候，莫名在街上向老一辈人打听过，这个中年人是出了名的贪财货。
甚至几枚铜板都能让他双眼放光。
“啊?”
莫名的脚步逼近，几乎同时，那中年男子像是被警督当场捉到的小偷般显露惊讶，不自觉退后一步。
显然，他没想到不良人会突然光顾此处。
然而，在看清来人的容貌，以及确认莫名的手臂上没有正式队员的徽章后，他才缓慢呼出浊气，坐了下去。
“小莫呀！你不好这样吓人的呀！”中年男人操着一口临安腔诉苦道。
莫名对此笑而不语。
“我们很熟吗？”
说话间，他抽过凳子，随意坐在了男子面前，对他开始打量。
鼻孔下浮夸的八字胡让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算卦这种迷信的事，早就被这个世界甩在了科技背后，然而，在他身上，却似乎是出现了异常。
据说，有些富贵人家，经常叫上黄包车，从大老远赶来到这里向他求上一卦。
而且准的很！
而莫名猜测，算卦只是掩饰。其中的隐秘，应该与他这只怪物的能力有关。
“怎么不熟的呀？大家都是邻居，每天见你从这里路过，怎么就不熟的呀？”
“少废话！”
啪！
莫名将手中的龙洋拍在桌案，平直推了过去。
“来！给我算一卦！”
下一刻，那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盯向那块银灿灿的钱币，墨镜之下，似乎放出了耀眼的光泽。
“你们不良人出手都这么阔气的呀？”他突然身体打直，抬起头，露出一排黄牙，“你说说看，算什么？”
“就算……”莫名双手交叉在眼前，“就算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线人！”
“……”
听闻此言，中年人好奇的神情突然一滞，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良人都是这样开玩笑的呀？
当我小孩呀！
“你走吧！我打烊了！”他突然变了颜色，挥手撵道。
听到这话，莫名嘴角一扬，突然直起身，将背上的皮袋解下，啪地一声，摔在了长桌上。
“呃？”
皮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抗议。
莫名却好似没有听到般，向着对面的中年人直接冷声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谱系的怪物，但这并不代表老子会怕你！”
听到这话，对面的中年人皱了皱眉，见习不良人，也知道怪物这回事吗？
不良人什么时候改规矩了？
“你只是个见习的不良人，对我造不成威胁。”他低声试探道。
“怪物”一词让他现在有些看不透莫名。
“听起来你知道的东西很多啊！”莫名调侃道。
“呵呵，不仅如此，我可以杀了你灭口，然后把尸体火化！”
啪！
莫名将不良人的证件拍在桌上，随即抽着凳子往前坐了一截，上身向前倾去。
在不良人的审讯经验里，这样可以使对方变得紧张。
同时，身为不良人，哪怕只是个见习期，他也有蛮横的资本。
而对于一只野生的怪物，为了防止他们仗着能力报复社会，不良人有权对他们进行监控与管制。
“你可以试试。”他冷声道。
他在用这种姿态咋呼眼前这位中年，惹到老子后果很严重。
一番举动，似乎起了作用。
对方愣在那里，没有了反应。
见状，莫名又推过去一枚龙洋。
其实他主要的目的还是寻找帮手，发展线人，没有必要将局面闹僵。
然而此时，对面的中年却是没有看向那枚龙洋，相反，眼睛却是奇怪地向着桌下瞥了一眼。
虽隐在墨镜之下，却是没有瞒过莫名这个受过训练的见习不良人
而这显然不符合这位中年的气质！
事出反常必有妖！
啪嗒—啪嗒—
便在他要起身瞧个明白时，长桌下突然传来一阵急躁的金属翻动声。
还没等中年男人有所动作，莫名急忙身体前倾，伸头看向下面。
只见下方一个抽屉内，一面带有花边的古铜镜正在那里左右翻动不停，而镜面上，正隐隐约约闪烁着一行繁体字：
“愿意！如果对方再给两块儿龙洋的话！”
“……”
异物？
能预测未来的异物？
怪不得刚才见他眼神不老实，老往下面看。
原来你是这样帮人算卦的……
看到这里，莫名没有说什么，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中年男人，缓慢坐回了凳子上。
“貌似，你这宝贝好像有点不老实啊？”
“失控了？要不要，我帮你去请不良人的正式成员？”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神情一凛，急忙伸手将那面铜镜按在了原地，待它变得安稳之后，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正式不良人的成员可绝对不会对他的铜镜心慈手软。
到时候，不仅会强行没收并封印到地底，他帮人算卦的行当也得黄……
先前虽然嘴不饶人，而对面这个见习不良人他却是不敢杀的。对方既然敢只身前来，面对他这个怪物，那一定是和不良人分部打好了招呼。
莫名笑而不语，没有考虑地再掏一块龙洋，拍在桌上，横推过去。
一共三块龙洋，这已经有他月薪的三分之一还多。
“好的呀！”中年人没犹豫地把三块龙洋拢到一块，塞进了袖子里，“你们不良人这么有钱的呀！”
“哼！习惯就好！”莫名淡然回道。
其实，我不会告诉你，线人费可以报销……
他继续道：“既然答应了，那就跟我走吧！跟我执行任务去！”
“……”
这么快的吗？
“我今天不好跟你去的呀！”中年男人看着外面凄厉的小雨惆怅道。
“你钱都收了！”莫名没有抬头，只顾站起身，收起证件，满不在乎地将皮袋别在了后腰。
中年男人见到此状，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钱已经装在袖子里，总不好再拿出来退回去吧！
“哦……好的呀……”他面露委屈道。
“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莫名回头问道。
这种打扮的崽，不是闷骚就是贱！
“范剑！”
“……”
“好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