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存在是为了什么?
渴望变成一个有意义的人,我看电影,读小说,尝试写故事,试图拍出好的作品,结果,没有一样做好。
其实还是有东西能做好的,我学会了洗碗拖地——当然不是,无论在何时,这样写一些东西永远都是我欢迎的。不在于强迫自己去追求高而远的目标,像看完一本书,学会英语,拍出好作品,画漂亮的画,写出完满的故事……因为这样写东西,只是写给自己,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写而写,不必在意社会的看法,不具有社会性,但却使我迷恋。
我是作者,我又是观众。我从字里行间得到解脱,并且不必在意辞藻,对内向的完满主义来说,这很不完满,但确实填补了我内心的空白。
我试图寻找自信,确实也在网络上了解了我类似的人格所具备的独一无二的优势。我克服不了我的劣势,并且在追求我所不具备的东西时,逐渐忘却了太多优秀的本性,例如我的善解人意、处变不惊、和风细雨。
我应当为此变化感到默哀。在这暗无天日的温床上。
我不满于任何人对我的恶意定义。在家人眼中我是羸弱的蝙蝠,天生生长着恶魔的翅膀,我吸食他们的鲜血,却不给回报一分一毫。我当然讨厌这种定义,我同样抗拒一切的安排和命令。我可能不相信命运,因为命令和命运多少有着同样的意思。我渴望自由,就像中世纪末尾复兴人渴望抵达乌托邦,我深知自由是神圣而难以企及的地方。他们不这样看。他们勒令我改变我的拖沓。我的追求在他们眼中变作过往独裁者追求的冠冕堂皇的自由。久而久之,我竟也确乎步入他们设定的场景,我的思想挣扎着要去往乌托邦,我的身躯一步步被拖入口头自由的泥沼。
我确实差劲极了,这怪不得他人。我自私,在他们要求获得时选择退缩;我自大,颐指气使,好为人师;我无能,在生活的不规律的泥沼里挣扎。我可能有别的去处,但目前无处可去。
或许生存在教与我如何生活,只是所用方式极不人道。我畅想每一句话都是神从别的地方给我找寻的音韵,我只要按着这个节拍打出字节,就不会有错。所以我讨厌他人打乱我的节奏,特别是为了细枝末节的小事。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完成,为什么他们频繁的寻求帮助。
我在及其恶劣的环境下照样能够获得生存,于是我大体上不需要有他人的介入。一个人会是很美好的生活。
我永远保密着我最后的底线,这是我心灵的净土,即便我内心早已不再纯净。我心里的观点和看法不会被他人所感知,也从来不需要被感知。在寒冷无风的夜晚,星光代替月华映入我的窗户。我在自己的狭小空间里自我安慰,他人的拥抱不是我所渴求的东西。
这么看来,我到底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
资本主义泛滥出他的恶习,人一旦不努力便轻易被腐蚀,成为浪潮下苟以生存的残渣。社会具有他的社会性,天方夜谭不只在黑夜发生,白天里怪事同样纷繁,只要有人群居,社会的乱象一定会在制度规章的凸显下显得荒诞而不经。这些荒诞从来没有好处。
我永远渴望获得突如其来的至宝,一瞬间解决掉困扰我数十年的疑难杂症。有了金钱我能够成功的克服我有穷的物欲,从最基础的衣着发型到脚气脱肛,从一度崇拜的言谈气度到苦寻未果的爱情。由此我将获得我心心念念的大满足。
那么我的满足有没有足够的底蕴?
当我一瞬间获得了这些,我能否单纯的守住这份财富?我会否真的有勇气面对一万人的大讲堂,底下是雪亮的眼睛,脑海中预先编造的谎言角度清奇,在经过专业的伪装后变作互惠互利的选项,我的言传给大众拓宽了选择的天地。
我真的能否向爱人袒露自己的心扉,承诺为了彼此不问时间与风物,我对她的爱是滔滔的泉水,我愿为她赴生赴死。星期一买东街的玫瑰,星期二去逛百货集市,星期三准备温热的奶茶,星期四送甜甜的蛋糕,星期五期待星期六,然后周末一起去到海角天涯。
如果她不愿意,那么我会遵从她的决定,将钱包和手机交由她处理,自己去到无人的角落看本《挪威的森林》。
如若我们争吵,我会否能有足够的耐心去消磨她的坚毅。我会否能把握合适的角度,挑合适的时间进献合适的言语,然后在其余的时间输出足够的冷静。
我会否能够始终如一,痴情、专一、保持有趣和对生活的动力。我去往更远的远方去获取更多的物质,用以维系往后的往后长久的长久的美好与和谐。
我们打打闹闹,却从来不触及深层的隐痛;我们亲亲我我,却始终保留广阔的底线。我不断的钻研和努力,获晰对方的潜在心理;我进退有度,始终保持优秀的本质。
当我这些获得满足,我对恋爱的牵挂获得了完满,于是转而寻获专业的成就。信笔一挥,创建出一个气韵十足的精神世界,为理想与科学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和真理。我培养出一批批流传后世的精神篇章,她们同样反哺与我营养,她们确乎独立而拥有生命,成为至高艺术载体的合格代名。我运用通俗的笔法,引领每个人欣赏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足够宽广,足够给三教九流以不同的启迪。我当然没有那么高远的造诣,历史上也不会有人具备如此普适性的才华,但我确实的成功了,因为我的成就一夜如春风吹来,是神专门对我的钦定。
我在其他艺术门类上同样也有不凡的成就。相机在我的手中像无穷的自来水笔,我所想到的讳莫如深的画面,只消挥动镜头,一帧帧就能自动补齐,共同构筑起广阔而苍茫的世界。我的思想远没有我的作品深邃,我的作品将包括我在内的人一齐感染,然后被世人一致追认为伟大的引导者。我接受这份荣耀,我早已摆脱对物质的希求,我真正改变了世界。
我还将我的成功给到我的女儿,她生下来便注定成为天之骄子。我对她的成长不加多余的干预,一别于预想的对儿子的谆谆教诲。我对教授儿子有更多的经验,但我单纯的宁愿只要一个女儿。
我的女儿不会被规矩所束缚,她天生丽质模仿还原了她母亲的一切,她生来好学博览群书。我给与她最好的资源与最健康的环境,但从不拒绝其接触世界的五味杂陈。于是她生而深邃。
她可以外向开朗同样也允许内向保守,我的中庸只起到以身示范的作用。她是一颗充满生机的幼苗,无论长成什么样貌都是我最爱的花朵,也会是她的同龄人最崇拜的模样。
我以拥有她而感到自豪,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决定回以最深切的祝愿和负以最根源的责任,她只管往前飞翔,能不能抵达高处不重要,我都将在终点给予迎接,在起点给予欢送。
最终我合家欢乐、事业有成、天长地久,于是我无欲无求,没有什么能成为我所追求的目标,因为一切的一切的信手拈来,毫无挑战。我已经近乎全知全能了,即便世间确实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事物,但也完全不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范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的未来,神给我独特的启示都潜藏在我所生发出的艺术当中。
那么,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享受这盛世的繁华,目睹这盛世在后人心目中的样子,并在适时给以谆谆教诲,为他的往后余生增加一份深厚的动力?
我已然为了自己的所有希求达成了目标,也确然帮助更多的人获得生命存在的意义,甚至进一步为世界的繁荣给出创建性的建议,而如若这条新路最终通向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我是否应当为这最后的盛世承担整个世界因我催生毁灭的全部责任?我能否有资格给与偿还?
或者收一步,我在自我的成就永久的达成后,是否会被因为我的善举总不能尽善尽美,而在光芒没能企及的某处埋藏下莫名的积怨,最后在我认知世界的穷困无法得到根本地救除后——这时大多数无法救除的人只剩不思进取的空想主义者——我的余生会因这些人记恨积久的谋杀未果后而躺在病床上呆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我的残存的神志在最好的医疗条件下得以苟延残喘。
我偶尔看向窗外一夜长出来的白桦树,我明明记得白桦树昨天还长满浓密的叶子,阳光从很低的角度穿透叶片间的缝隙;前天还是窗外的一颗芽尖,整片窗户的视野是空无一物的蓝天。我的生命在这个午后终结,窗外的白桦树在今天落光了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