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身体摸了摸黑背的头,去查看那头病犬,它的舌头上布满了奇怪的疮痘,而且全身发烫,我又去检查了那两条已经死了的黑背,满身疮痍,我不由得头皮发麻,触电似地缩回了手。
说实话,我也不敢确定,但从现状来看,那极有可能是瘟疫一类的传染病。担心两条幼犬,我很快又去检查了它们,所幸它们并未染上疾病,这让我松了一大口气。而现在,我必须想办法救治那头成年病犬——不过我没有太大把握。纵然我父母生前都是医生,但这六年来,我只会一些伤口处理和感冒等无关痛痒的疾病的治疗。
据我所知,瘟疫一般是生活环境过于恶劣,空气不流通,水源不干净等原因造成。其实瘟疫只是中国古代对传染病的一种总称,其具体包括什么病,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一家人”所表现出的,是瘟疫中的典型症状。
我环顾四周,因为是堆放杂物的房子,所以并没有什么窗户用于通风。于是我带着黑背出去找了一圈,发现农场主家的厨房是个不错的地方,窗户很大,光线充足,而且有水源供应。
我高兴地返回,将病犬带到了这里。可能我猜测对了,打开窗户没多久,病犬就恢复了一些精神,我清理了一下壁橱和通水口,将手电挂在嘴边墙上,找了个锅烧水。那两条幼犬就静静地蹲坐在病犬身前,也许已经太晚了,那条灰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它没睡,可能也是寄予了最后的希望给我。
我笑了笑,走了过去,让它躺下,黑背倒是挺有精神的,它过来舔了舔灰狗的头,没过多久,灰狗就睡着了。
我没敢把水完全烧开——因为这里资源有限,不过那水还算烫,我吹了好久才冷下来,让那病犬饮了下去。
见黑背有些饿了,我又去找了找,柜子里还有两个小番茄,野生的,已经从柜子破损的一角长了一大丛,我摘下了所有成熟的番茄,一部分给了黑背,一部分用来填饱我的肚子。而剩下的,我想将其熬成汤汁喂给病犬。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晚上,一边观察黑背和病犬,一边注意着室内的用具——我必须熟悉这里,以便我对病犬进行治疗。
这一个晚上在黑背睡着以后,我又间断地给病犬喂了一些热水,它的情况比我来之前好了许多这令我放心不少。
次日,我同黑背到我居住的地方取了一些食物和医疗用具,由于道路崎岖狭窄,我只能骑自行车代步。给两条幼犬弄了早餐,又熬了些稀饭给病犬,然后给病犬打了抗生素,它面色有些好转,微微摇动着尾巴以示感谢。
如此持续了一周时间,除了屋子漏雨那晚以外,病犬的情况还算不错,昨天就有力气移动身体适应睡眠了,而且一天比一天睡眠更多,直到恢复正常睡眠,所以我也有了一定的闲暇时间,来拨动那吉他上的琴弦来娱乐和放松。
今天病犬能撑起身体了,我便替它和两条幼犬洗了个澡,对它的住处进行了消毒和灭菌,由于这几天来太过疲劳,安置好它们以后,我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那是非常舒服的一觉,也没有做什么梦,直到脸上被粘稠的液体粘上,被黑背和灰狗舔醒。
我用手把它提了下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到那条病犬靠在了我的脚边——我突然精神振奋起来。它原先的窝离我也有成人的四步左右,如今能走到我的脚边,证明它有力气走动了。我欣喜若狂,蹲下来去看它的情况,可就在我把脚移开的一瞬间,它“砰”的一声,倒下了!
那一声巨响,像是一枚导弹轰入了我的心脏,我急忙去查看它是否还有呼吸和心跳,幸好我只是自己吓唬自己,它并未病故,只是四肢还有些瘫软。
又过了两周左右,它的状况终于不那么糟糕了,已经有能力出门和进食了,照顾好它们以后,我决定离开——其实我是完全可以不走的,可我不能止步于此,我相信世界上一定还有人,只是我们彼此没有与对方相见,没有机会相遇。我要用我一生的力气,去寻找他们,哪怕只是已死不久的尸体也行。
那天清晨,给黑背一家喂过早饭以后,我骑上自行车往回走,它们三个的身影在我前后不断闪动时而钻进草丛,时而奔跑在前,时而与我同速前进——它们并不知道我即将离开,不知为何,在我收拾好所有行李登上越野车的那刻,看她们蹲坐在车前嬉戏的样子,我的眼眶不觉润湿了。
我发动了引擎,它们紧张地盯着车,当我开动以后,黑背居然跟着跑了起来,灰狗和它的母亲紧随其后,跑了很久,很远,很长的一段路,我听出黑背的呜咽,从倒后镜里看见它气喘吁吁伸着长长的舌头的狼狈的样子。
它尽了全力,不想让我走,我又何尝不是流着泪开车疾驰的呢?终于它跑不动了,跌倒在泥泞里,孩子似地哀叫着。
我没有停车,伸手去把倒后镜直接掰了下来,很快它就从车身擦过,摔在了后面,我抹了一把泪,心里五味陈杂。
至少,它还有挽回的机会,至少,它还能拼命地去追,至少,它还能对我发出哀求……
而我,什么也没有,就这样失去了所有……
离“湮灭之日”过去后已有六年八个月一周零三天,我离开了美国纽约,决定返回中国往南半球寻去。一是对中国所在的亚洲抱有一定的希望,二是去看我的方法是否可行——也就是利用风力发电机提供电能,因为这样,如果还有人的话,一定能找到这里来。
六年之久,很多设施和交通工具都不能够使用了。六年虽短,但我努力学习之下,学会了开快艇和直升机以及各种汽车——这已足矣,因为那些偏远大陆过远的地方,我并不能冒着风险去走一趟,这不是说我怕死,六年的无人生活,绝望大大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即便要去,我也必须找到第二个人,否则,作为地球上仅存的一个人类——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测,连我也消失了的话,那便让整个人类毁灭了,仔细想想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回到国内,我找到了之前在这里行动时的白色兰博基尼——这是我最喜欢的一辆车,两个多月的时间下来,车身已积了一些灰尘,我在车库里找到了一块抹布,在水池边将它洗干净。此时天还没有黑,但我实在太疲劳了,只想呼呼大睡,于是将行李和吉他扔在后座,然后我就在驾驶位上睡了一觉。
长途跋涉的我可能太疲劳了,所以这一觉就睡到大晚上,没有表,我也不清楚是几点,反正看来已经相当晚了,我是被肚子叫醒的,它可能睡不着,“咕咕”地催了我好几声。
于是我打开车内的灯,回身去翻弄行李,才弄出两三个罐头来狼吞虎咽地吃下。
现在是黑夜,要是有月亮的“皎洁”,说不定我还有闲心出去找些食材做一顿丰盛的大餐来犒劳一下自己。可今天连星星的不肯露面,我自然不想出去活动,不过我有些担心起来:今晚这个样子,估计要下一场不小的雨,这会我明天的行程被耽误。
转眼就要入秋,天气也渐渐凉了,一般九月以后我不会再乱走了——因为这种天气极易感冒,我必须要强化自己,以抵御各种大病小痛。后来我就没睡了,留在车里想我接下来的行程该怎么走,就这样直到黎明,终于下起了刷刷大雨,雷声隆隆,我开动汽车,去一家服装店里弄到了一件比较厚实的衣服外套。我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一共找到了两件棉衣,两条棉裤和三四双鞋子——而且都是我相当喜欢的名牌,可我又不由得叹气:曾经做梦都想得到,现在轻而易举地就拿了这么多,这也算“湮灭之日”给我带来的一点“恩惠”吧。可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你有向他人炫耀的资本,在炫耀时却无人问津,那就相当于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我从服装店里出来,那手指般粗的雨珠把我打得生疼,只听“轰”的一声,一栋尚未修建好的十米来高的建筑像脚滑似得狠狠地摔到地上,然后四分五裂,之后有一种低沉的如同猛兽般的唬声弥漫于空气中。我不由得头皮发麻,二话不说开动汽车,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最近的高坡,当我刚到半山腰时,浓浓的骇人的水声已经逼近耳际,我什么也不敢想,觉得那一刻像是在和死神赛跑!
直到冲上了高坡,我才有勇气回头观望。
那是在太震撼了,太惊人了,巨大的洪流决堤,几乎将整个小镇淹没,那些建筑一座座无力地倒下,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就被洪流无情地掳走,更令我担忧的是,部分电线杆倒下,这使得洪水带有高压电的危险!
于此,我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刚刚再晚一步,恐怕已身陷险境。
而现在这个世界,又有谁能来拯救陷入险境的我呢?
我暗自哀叹,只好择路绕道去我家,一路上大雨不断,车窗的雨刷刷走的不是雨滴,而是一股又一股的雨流。我也不敢开得太急,毕竟下雨,路面湿滑。两天后,我很顺利地回来了,看到熟悉的房屋——我的家,不免又心酸痛苦,又重复起那种悲痛和无能为力来。
即使那已经过去了六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