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禁地后,外面正好是白日,艳阳高照,但因是秋季,阳光不算火辣,照在人身上很暖和,但在日头下久了,也会热得狂冒汗。
红莺出了树林后,沿着河流下了山,来到了燕京五十里外的永昌郡。
这永昌郡位于汤婆山以南二十里,是个普通的郡县,但由于临近燕京,这里的百姓很富足,商贩来往也颇多,这里盛产茶叶,因而燕京各地的茶商都会纷纷来往此地贸易。
红莺来到永昌郡后,进了街口的一家茶红馆,茶馆里人很多,有身穿华服的贵人,也有穿着低调的商人,更有粗布麻衣的百姓。
但这里大多都是赶路的人,他们把行头安置在店外的大树下,进来这里无非就是遮遮阳,喝喝茶,凉快凉快。
红莺并没有从正门进的茶馆,而是绕道来到茶馆的后院墙根,翻墙而入。
这后院里栽种了很多桃花树,此时虽不是桃花的花季,但这里的桃花却依旧开得旺盛,风吹过也不见有花瓣飘落,地上更是整洁干净,无一片落叶。
桃花树下有一张躺椅,还有一张桐乡木桌,桌面刻着精美的雕花,很是精致,桌上摆着一盏茶壶和几个茶杯,显然是原先有人在这儿喝过茶。
红莺浑身脏兮兮的,又是血迹,又是泥土,还有些黑乎乎的锅灰,这锅灰是她在灵狐禁地的厨房里弄的,本想捉弄叶晟,没想到连自己也遭殃了。
她只要想到当时叶晟还帮她抹了脸上的灰时,就很是懊恼自己的愚蠢,俗话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正是她了。
红莺穿过桃林,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这厢房里有从汤婆山引下一池温泉水,她进了厢房后,赶紧打开机关,进了一间暗室。
暗室里正是那一池子温泉水,这池子里的水不管有没有人前来沐浴,都会自动换上新的水,暗室周围均匀的镶嵌着几颗夜明珠,这夜明珠的光不刺眼,也不昏暗,刚刚好。
红莺赶紧解了她腰间系的结,低头看见袖子上有块黄色的物体,忍不住笑了。
那是她当时在灵狐禁地时,偷偷扣掉一块桌脚的黄漆,运功化了后,藏在指甲里,装作是从耳朵里掏出的异物,擦在衣服上,就是为了让叶晟对她的行为反感。
如今想来也是觉得有些幼稚,虽不知叶晟当时是何想法,现今也已不重要了,他们今后再无瓜葛,她依旧还是那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嗜血堂堂主。
红莺解了衣裳后,泡进了池子里,浑身都舒畅起来,她已经两日夜没有洗澡了,都不忍直视地上换下的衣物,简直像是进了猪圈里,打滚过一样,恶臭冲天。
一盏茶后,红莺从池子里出来,拿起了搭在屏风上干净的衣物,穿戴整齐后,顺带运功烘干了头发,出了暗室。
她来到桃树下,刚坐在摇椅上,面前突然闪现十几个人影,各个人高马大,身穿夜行衣,大白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进了刺客。
红莺见怪不怪,冲着为首的那人,微微额首。
那人上前一步,拿下面具,一张英气的脸,慢慢呈现在大家的面前,此人正是赤凌。
赤凌这次很是严肃,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拱手道:“主人,诚如您所料,在您与叶世子纠葛不清的时候,西番那群人,把目光盯上了叶国公府。”
那日她从宝珍酒馆出来后,在春月楼楼下听见了很多人在议论叶国公夫人大闹春月楼一事,还说叶国公夫人要悬赏捉拿她。
红莺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故而在八分赌坊利用自己的外袍,留了暗信给赤凌,让他留意此事。
燕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国公夫人是何等温良贤淑,恪守礼制,循规蹈矩的女子,当年她可是燕京的有名的美人,才学容貌,行为举止,堪称是女子中的典范,就连当今圣上也曾对她青睐有加。
这样的女子会不顾流言是非的影响,大闹春月楼,让春月楼因此闭门谢客,这件事里必定有蹊跷。
红莺想了想,询问赤凌,“那外头通缉我的告示,是何日贴出来的?”
赤凌回忆一刹,回答:“就在前日,也就是您和叶世子失踪的第二日,这告示便贴满燕京城了,估计现在燕国各地都已满是您的通缉令了。”
红莺在来到茶馆的路上看到满大街都有她的通缉文榜,她没感到意外,反而感到有些棘手,她不想因为自己这些腌臜事儿,连累了叶国公府,谁知还是撇不开。
红莺听完赤凌的话,静静的沉思片刻,看向赤凌,又问:“心亭那丫头,现在如何了?”
赤凌听见红莺询问心亭的情况,挂上了笑脸,“心亭被关在叶国公府东院的厢房里,吃好喝好,只是不能出屋,属下不敢贸然救她,怕乱了主人的计划。”
没想到叶国公府对待犯人只是禁足,没有私下用刑,不愧是忠良之家,以礼待人。
红莺放下了心,原先她害怕心亭那丫头会被拷问得满是伤痕,她还为此自责了好一番。
那日红莺不留任何信息,就这么离了春月楼,心亭那丫头本可以逃走的,后来她灵机一动,想伺机查探查探叶国公府,也就任由叶国公夫人把她带回了府。
红莺知道心亭被抓走后,猜出了那丫头的心思,虽觉得心亭有些莽撞了,但也还是随了那丫头,她相信叶晟不会太为难了心亭。
红莺听完后,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躺在摇椅上,休息着。
赤凌见红莺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拱手行了一礼,带着众人退出了后院。
叶晟刚出现在燕京城门的时候,有人看见了,赶紧跑去叶国公府通报。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谁快谁先得,那人加足了马力,腿都跑得模糊了,一股脑往前冲,要是晚了一步,到手的金子可就飞了。
叶国公府自从叶晟失踪后,悬赏百金要买叶晟的下落,不仅是京中的士兵们每日搜查,就连各大门派,三教九流的全都轰然出动,百姓们也参与其中。
这两日燕京城日见得人满为患,街上行走着形形色色的人,各大商铺酒楼,生气火爆得不行,各大店铺的东家满脸笑容,乐不思蜀。
叶国公此时正在书房里,与他的几位旧部下,商量如何寻找叶晟一事,他这两日面色憔悴,白发都多添了几根,但他常年呆在军营,练成强壮的体魄,后来在家时,每日也会晨起练武,身姿依旧挺拔。
他没有中年男子常有的肚腩,肌肉依旧紧致,身穿玄色常服,五官周正,浓眉大眼,看得出年轻时是位英俊的小伙子,但现在风姿依旧不减,很是英武。
叶国公听见叶晟回来了,高兴不已,立刻冲那人一挥大手,连忙说:“快、快、快,带我去见他。”
他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一晃的功夫,就出了书房。
那人立刻应是,飞快的跑在叶国公的前头,带着路。
那人刚带着叶国公来到了府门,就看到叶晟与离陌进了府。
叶国公停住了脚步,笑意已收,面无表情的盯着叶晟,很是威严。
那人站在叶国公的旁边,腿脚不停的哆嗦,他跑了整整半个燕京城,腿酸得快要站不住了,热汗满流,但他依旧咬着牙坚持着,恭身站在一旁。
叶晟走到叶国公面前,拱手说了声,“父亲!”
叶国公一听,怒意高涨,不回话,扬手就是一巴掌挥向叶晟,扇出一阵掌风。
原先通禀的那人,看见此场景,心中一颤,哆嗦得更厉害了,心想一会儿不知该不该开口询问悬金一事,站立不安。
叶晟并没有闪躲,“啪”的一声响,他半张脸已经麻木不仁,脸上出现清晰的五指印,嘴角还泛出了血,尽管如此,他依旧站得笔直,面色清冷,看着叶国公。
那日叶国公听见他要娶青楼女子之后,气的不轻,一直当作摆设的家法,竟都搬了出来,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被不明来路的女人迷了心智,他怎么可能容忍得下去。
好言劝说不成,威逼利诱也不成,最后动用家法,实打实的打了叶晟几十鞭,为了让叶晟迷途知返,每打一鞭都是下了十足的劲儿。
打在儿身,痛在父心,他作为父亲,怎么可能不心疼叶晟,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叶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岂能是一位青楼女子。
不管叶晟今后娶谁为妻,无论那女子出身世家大族,或者官员之家,还是商户之女,就算是平民市井的女子,只要那女子身心清白,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他绝不会阻止那女子进叶国公府。
但是叶晟选的妻,是一位青楼女子,那是千人骂,万人唾的身份,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就算今后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人不同意,他也不会因此妥协。
只要他一日不归于尘土,就一日不同意那女子进家门。
叶国公见叶晟没有闪躲,更是火上浇油,怒道:“你个逆子,今儿还敢回来吗?”
叶晟抬手,抹了嘴角的血迹,动了动发麻的左脸,站在原地,眼神冰冷,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