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殿传来的苦涩药味,还未进殿便呛得洛禾捂住了鼻子。拾级而上,看那支撑屋脊的华美玉石圆柱,墙壁上用作装饰的鎏金兽首,房间里随处可见的珍奇摆设,无一处不在诉说着宫殿主人身份地位之尊贵。
洛禾瞧着桌上雕花灯盏的底座,似是用往生海底的矿石打磨而成,暗自惊叹不已,天帝之子的宫殿果然够气派。
“洛禾神君,帝尊宣您进去。”仙童出来传话道。
收回打量书桌上笔搁的目光,洛禾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童子进入内殿。照理说,不管天帝有多急于问她水灵珠的下落,让她一个外人进二殿下的内殿总归是不妥的,可能天帝忧心二殿下的情况,顾不上这些礼数了吧。
刚刚宣她的那位童子退到殿门口候着,殿内现在只有床上躺着的鸿臣,坐在一旁的天帝和提心吊胆地低头站在远处的洛禾。
“你过来。”天帝的语气与往常不同,全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架子,话音中明显的疲惫虚弱,使他此刻看起来像是个平凡老人。
洛禾走上前去,脑筋转得飞快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有关水灵珠的问题。
“咳咳,你在这儿陪陪鸿儿。”天帝轻咳了两声,留下这句话,起身走出了内殿。
洛禾一时恍惚,天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独自一人在这?难道不问她水灵珠的事了吗?
洛禾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鸿臣的床前茫然无措。她偷偷打量床上躺着的人,皮肤苍白趋近透明,着一身素衣,由露在外面那双皮包骨的手可以料想锦被之下的身体应也是瘦得不成样子。再细瞧那张脸,长而密的睫毛勾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鼻梁高挺,打量到这里她脑子里突然涌现不好的回忆——上次她以为琼野睡着肆无忌惮地欣赏美色,结果……
回想起琼野顶着那张妖孽的脸对她冷笑,无论何时都令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困于想象中的惊惧,洛禾没有注意到胸口赤炎玉正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使劲儿摇摇头甩掉脑海里奇怪的想法,这二殿下和琼野不一样,他又不会睁眼看她,虽然这想法不太善良,但二殿下如今就是个将死之人,她不必心虚。不过洛禾还是吸取经验教训,非礼勿视,低头背过身站在一旁,等天帝回来,谁知天帝没等来,倒等来了天后。
鸿臣这场急病找不到根源,天后记挂儿子的心没有出口,便把这笔账算在了最初害她儿子不得不去禁地维持仙体的洛禾身上,新仇旧恨交织,天后看见洛禾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你在这里做什么?出去!”天后这一声震得弥钗都后退了两步。
洛禾把天后的暴躁理解为心疼爱子的伤痛,没放在心上,毕竟有更值得她烦恼的事情,琼野手里的水灵珠,她该怎么拿到?
洛禾回到琉璃宫翻看凡尘命簿,今日的司命符还没印,过一会儿去拜见司命神君,顺便问问他是否有办法对付琼野好了。这么想着,洛禾把命簿翻到二月廿五那日,陆雨茗的名字旁边——竟然是空白!琼野的名字消失了?
洛禾既不解琼野的名字为什么会从命簿上消失,又不解他的名字因何缘故出现在命簿上,他是魔界的小魔王,他的命数同众神的命数一样,起于天地间的机缘亦终于天地间的机缘,所以他的姻缘不会被凡尘命簿控制,那琼野是怎么让他的名字出现在命簿上的呢?洛禾灵光一现,这件事肯定和陆雨茗有关,所以琼野才会这么紧张他和陆雨茗之间的联系。
没错!她要去找陆雨茗!
抓住一线希望的洛禾马上腾云下凡,来到将军府。月黑风高,晚风吹过树梢,枝杈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洛禾潜进陆雨茗的卧室,玉竹不在,附近也没有下人走动,如此正是她探查陆雨茗情况的好机会。
床上,陆雨茗睡态安详,呼吸平稳,瞧着许是安眠无梦。
洛禾指尖在她眉间轻点,床上的人儿周身逐渐萦绕起浅金色的光芒,洛禾闭上眼睛,将神识探入陆雨茗体内,大约半刻,洛禾收回手,不禁皱起了眉头,没想到,陆雨茗的问题竟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姑且不论陆雨茗因久病造成的身体上的损耗,她的魂魄还缺失了一部分,不完整的魂魄会大大减弱红线的效力,找不回这缕魂魄,就无法重建她和琼野的联结,那自己就要不回水灵珠,但那部分魂魄去哪儿了呢?那日在泯溪不是已经让她的魂魄归体了么?洛禾百思不得其解。
更令洛禾担忧的是,她刚刚在陆雨茗体内探出一丝魔气,凡人体内怎会有魔界中人的气息呢?这简直,颠覆了她对三界道法的认知。
她正想着再仔细探查一番,身后传来琼野的声音:“我这将军府,你还真是想来就来呢。”
“若你把水灵珠交还,我自不会来多管闲事。”洛禾警惕地转过身,背在身后的右手已做好出招的准备。
琼野挑眉轻笑,道:“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办成,还想要水灵珠?”
洛禾懊恼地偏头,哑口无言,虽然是这样,但他们魔界强占天界的宝物,怎得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突然,她想到自己刚刚的发现,质问他:“关于陆雨茗的情况,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对上她澄澈的眼眸,琼野愣了一瞬,但也就是一瞬,任何触及他秘密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灰飞烟灭。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听不起。”琼野眼神里的藐视透露出危险的讯号。
“水灵珠,我志在必得。”洛禾尽管恐惧却没有退缩,就算拿不回水灵珠,苍龙阙的牢狱之灾她也受得,但她不会让自己平白被人诬陷,她一定要亲手把水灵珠呈给天帝,为自己平反昭雪。
洛禾的坚持令琼野感到意外,那双眼里的微光闪烁,使他联想到把父尊的每个随口一言都当成头等大事的自己,遂多说了一句:“你这么为天帝卖命,岂知这本是一场大戏,意图加害于你。”
“你什么意思?”洛禾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握紧的双手微微颤抖。
“呵,就是你把水灵珠拿回去,也会有别的波折,我劝你不如就此认命,少遭些罪。”
洛禾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并未动摇,她仍是一脸坚决的样子,道:“你怎么样,才肯把水灵珠给我?”
琼野盯着洛禾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松口:“你执意如此,便去找一件同样贵重的宝贝来与我交换吧。”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流冰谷的聚灵法杖听说厉害得很,你把聚灵法杖偷过来让我玩玩,水灵珠,我就送你了。”
“你竟然想要聚灵法杖?你……”
“怎么?我只是看看,又没说要据为己有,你好好考虑,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你等着。”洛禾心一横,腾云往流冰谷的方向去了。
琼野看了两眼躺在床上的陆雨茗,心想,若是有了聚灵法杖,不用依靠血契,他也能收集精血,如果洛禾真的能给他拿来,父尊的大阵,就万无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