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陆枫手忙脚乱地收拾劫囚首尾,陈宁、陈容率兴国府众人撂开官差囚车,继续朝通州城前行,天色已晚,原打算的就是在城里歇息一夜,明日正好入京回府。
此时,兴国府的一众豪奴们瞧陈宁的眼色已经不同了,各个惊叹宁大爷的剑术身手,都说不怪是九阳山乾元真人弟子,大爷定是在山上学得了好本事。也不说陈宁养病回京了,直说大爷乃学成归来。
乱哄哄一堆人拍陈宁的马屁。管家赵固的一张脸在陈宁面前笑得稀烂,背过身却开始暗暗念起府里的宝二爷来,想起今后府里面临的形势,不由得心里暗暗警惕起来了。
再加上里面又有一伙子豪奴,先前撒马追贼闹得欢腾,这会儿性子起来了,按不下兴奋劲头,也和旁边的议论说笑,或夸耀、或贬损、或玩笑,队伍里一直嗡嗡的,歪来斜去,十分热闹。好在此时都记着陈宁的嘱咐,把他的话都往心里去了,都规规矩矩地骑马走着,不敢再有扰民的事情。
陈容本来在山上时就对陈宁忌惮小心,此时见陈宁露了本事,心里钦服,更加打起精神来。他和陈宁商量,叫来赵固,吩咐派人立即往京城送信,连夜把刚才的事情朝公爷禀明,要公爷定夺。
陈宁自谓已无危险,不欲张扬,毕竟夜深马急,闹得人不自安,似有些过。
陈容却劝道:“事涉兄弟安危,周全一些方好。再则,咱们要查刚才刑部的官差,也要连夜抢在陆枫他们前边才是。”
陈宁一时明白。
于是就此,在入夜前进了通州城,自有赵固等管家安排,寻了一处好客栈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城门刚开,就有两人骑马冲进城来,径直找到客栈。此时兴国府众人刚起,骑马的人朝陈容禀报说公爷在京里接到信,连夜遣人缒了城墙,到京南庄子上召集人手,都飞马疾奔一夜,已经在通州城门外等了好一时了。
陈宁旁边一听,好一番周折,惊动大了些。陈容却不以为意,他瞧瞧陈宁,挥手说:“让他们都原地等着,不要进城,人多势众的,惊动地方反倒不好。爷们儿才起来,吃了饭便去。”又让管家赵固安排,送些热水吃食过去。
一时收拾完毕吃了早饭,众人上马,出得城来。只见城门口的两个茶棚里,歪着二三十个大汉,个个提刀带棒,眉目不善,这儿会都东倒西歪,肆无忌惮地闭目瞌睡。路边又分了五六群的马,每群五六匹一人看着,正被喂着吃些豆饼饲料。
好一群强人恶汉!两个茶棚的老板、小厮都躲在柜台后面,愁眉苦脸地不敢出声。路上的行人见了这些人,也都敛声屏气地绕远着走。
兴国府的队伍里有人咳嗽了一下,喊了一声:“大爷来了。”
恶汉们一下都醒了,打呵欠的,伸懒腰的,收拾刀棒的,把桌椅板凳碰得砰砰乱响,纷纷扰扰,又看见陈容,一时纷纷都簇拥上来请安。
陈宁在马上一瞧,又是兴国府的人。只不过这一伙看起来要比队伍里的管家、小厮、听随们要强多了,各个遒劲有力,凶神恶煞一般,上来请安也不跪,都是满不在乎地拱手作揖了事。
再瞧这边队伍里的管家、小厮、听随们,除了有三四人与这些恶汉招呼,余者都唯恐避之不及,很有些人皱眉掩口地拉马,拉开了与这些汉子们的距离。
陈宁奇怪,问陈容这都是些什么人。
陈容也稍皱眉头,回道:“都是以前府里养的军汉护院,还是当年跟着爷爷用的老人,都七八年没使唤过了,不想今日二叔倒把他们派来。”
陈宁有些明白,跟着老国公的好手如今却被闲置,想来又是天保十四年的锅,怕是兴国府恐当今皇帝不喜,自废武功了。
这时就见一个四十来岁,脸上斜切一条刀疤的汉子凑近了过来,在陈容和陈宁的马跟前,仰头瞧瞧陈宁,嬉皮笑脸地道:“这可是宁哥儿?今日可托了哥儿的福了,咱们过了这么些年,也终于动了一回了。”
后面的汉子们听了,都笑了起来,纷纷闹着今日要松松筋骨。还有人似乎在大声玩笑,说什么以为府里把他们当耗子忘在洞里了,不想如今耗子竟然也还有出洞的一天。
一时笑声更甚,场面纷纷攘攘。
看来傲气、怨气皆有不少。陈宁对这些有本事的人不容易生气,又没有犯到他的头上,于是脸上笑着,拱手说了声:“有劳、有劳。”
陈容连忙冲着刀疤脸笑骂道:“行了,我的黄大爷,您老这张脸就别凑这么近了,赶紧上路罢,当心脸上的蜈蚣倒把哥儿吓着!”
刀疤脸笑着答应一声“得嘞”,转身后退,冲着后面汉子们吆喝了一声,众人纷纷上马,也不用分派,各自分成四队,前后左右散布开去,比起原先队伍要干脆利落得多了。
大队欲行,赵固瞧见陈宁的眼色,连忙进了两个茶棚,拍出两锭银子来,把两个茶老板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阿弥陀佛,直说今日撞见贵人了。
陈宁是很注意这些细节的,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就是做大事不要被不经意的小事情绊倒,随手为善绝对要比随手作恶要划得来的多。
兴国府的豪奴们嚣张跋扈惯了,一时哪里适应得了陈宁这样的做法,在他们眼里,这是势力弱的表现,强人不欺负人,那还叫强人么?看见赵固居然给钱,旁边就有好几个在一边挤眉弄眼。
陈宁视而不见,毫不在意这些庸人,直接把马一拍,朝前走了。
这一路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这些军汉们倒没有表面上的那么蛮横嚣张,各个都很知规矩,哨探行走不用吩咐,自有道理。也不似先前兴国府的听随、小厮们那样招摇,皆收声敛气、沉默不语,连随身携带的刀棒都用布条遮掩住了,一路氛围沉静,镇压得兴国府的豪奴们也都说不出话来。
这样训练有素,陈宁有些兴趣,遂招领头的疤脸汉子细问来历详情。
疤脸汉子姓黄名召,对陈宁也很有兴趣,笑着说:“刚才听府里小厮们说起昨日路上的事,原来宁哥儿剑术了得,是在九阳山和真人学了真本事的,倒叫老黄心痒,想见识一番……”
他避开来历不谈,接着说:“……我们这些人都在城南庄子上养闲,宁哥儿若有兴趣,待回了府,再到庄子上来玩罢。”
说着话,京城眼见就到了,黄召告罪一声,说国公爷交待的事情办好了,一声唿哨,军汉们重又聚集,向陈容、陈宁作别,拐上一条岔道,直奔自己庄子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