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陈宁所料,玄天观迅速把“真传”的事情捂住了,那二十四个道士被下了封口令,当晚就被调离了藏经楼,不知集中到哪里去了——美其名曰:宗门重视,专心修炼!
消息扩散的层面很少,但还是扩散了,二十四口锅背实在了,分散了注意力,陈宁也就稳了起来。
晚上青玄老道带了两个新的小道童来,代替清风明月,话里话外试探“太极混元功”的事情。
陈宁说的不耐烦,“真人就是这么传给我的,我也传回给你们了,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知——反正我是肉身凡胎,不曾修道,不习服气吐纳之术,不可能像真人那样升仙的——至于出家修道的如何,就靠师兄你们自己参悟了。”
无缘无故惹出了麻烦,陈宁老实窝在精舍,足不出户。他意识到,自己这天下第一的武力值是个双面刃,这世界的规则是不会真的让他“纵横天下、为所欲为”的,重重羁绊枷锁张网以待,定要把他锁住,不破均衡才好。
他仔细回忆,才发觉不三不四老道话中有话,其中一句藏在话尾巴上的才是重点——“满值武力……就是个最后的安全阀,让您以防万一用的……”
哼!这老头!不坑不舒服斯基!
陈宁就此安静地待在精舍,不想在九阳山再引出什么牵扯,如果陷到“九阴真经”、“葵花宝典”一般的江湖风雨中,就太划不来了。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期间还是有几个自称师兄的玄字辈道士过来试探,陈宁烦不胜烦。服侍的道童禀告给青玄,青玄得知,也不知做了什么,陈宁这里也就真的清静下来。
陆续开始有官员上山。大都是附近任职的地方州县,也有退休荣养的尚书、侍郎什么的。济南府道正司也来过之后,山上的官员渐多,大都还带着家眷,真把升仙道场当成了法会,全家祈福游玩来了。
不过玄天观巴不得如此,一来他们真正视乾元真人升仙为一大幸事,并不悲伤;二来上山的官员家眷越多,玄天观在朝野的影响就越大,这更是天大的好事情。
玄天观殷勤伺候,精舍附近入住了好几家官眷。不过青玄老道还是很细心的,在老远就做了隔断,都离陈宁远远的不挨着。
但什么都阻隔不了攀附之心。陈宁一日在精舍后园,正懒懒的斜躺着看竹子发呆,一个大胖子灵活地一跃,越过藩篱沟渠,就“噗”地一下,出现在了他的竹榻跟前。
“世兄,请了……”胖子笑嘻嘻地拱手作揖。
“兄台好身手啊……”陈宁在竹榻上懒得起身,淡淡地说。
身后的道童气坏了,上前赶人,“你、你、你怎么回事?怎能擅闯别家!赶快出去!”
四个小道童一拥而上,拉的拉、扯的扯,胖子不敢动手,边往后退边喊:“世兄,世兄,咱们有旧,咱们有旧啊……”
陈宁注意到这胖子脚穿官靴,起身让小道童们退下,“我与兄台素不相识,不知这‘有旧’是个什么说法?”
胖子笑嘻嘻地掸掸衣袍,“世兄有所不知,鄙人史万钧,家父乃老兴国公旧将,天保十四年随老国公战殁万宁,咱们两家乃是世交啊。”
来了一个新的信息点,陈宁点点头,要深挖信息,右手一摆,“世兄请——”
胖子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宁这么干脆,随即高兴起来。道童端来竹榻,摆上清茶,两人就在后园中喝茶聊天。
旁敲侧击一番,陈宁了解了不少东西。“天保”是本朝上一个皇帝的年号,庙号“武宗”,天保十四年就是武宗皇帝的最后一年。那一年鞑靼入寇,武宗皇帝亲征,却在万宁被鞑靼人包围,最终兵败自杀,随行二十万将士死伤殆尽,胖子的父亲就是随着陈宁的祖父一起战殁于此役的。
这就是老战友、老部下了,两家还算颇有渊源。胖子的父亲为国捐躯时他才十三岁,孤儿寡母为人所欺,本该承袭的职位被人截了。当时情况又乱,鞑靼铁骑时不时在京郊纵驰,朝廷既要调兵勤王,又要御寇防边,再加上一下二十万人战殁,评功论过、恩赏抚恤,事情都堆在一起,让兵部焦头烂额。
情况混乱,胖子的世职就莫名其妙地没了,这让孤儿寡母如何过活?赶紧托人到京师找老长官。兴国公府这时候老国公没了,也在居丧,像史家这般情况的,找上门来好几个,也是人走茶凉啊。不过国公府余威尚在,虽被人欺上门,最后也不知怎么操作,到底还是把事情办了。
史家照例,降等承袭了职爵——世袭青州卫指挥同知——史万钧当时未成年,也就是个虚职,只领一份钱粮俸禄的事情,不过娘俩也就此生活了下来。
当今皇帝年号“洪泰”,是武宗皇帝的兄弟,在当年外敌入侵、皇帝陨落这样天翻地覆的危局之下,被大臣拥立。临危受命,迅速击退外寇,稳定了朝局,也是果断英明。
如今是洪泰九年,九年过去,胖子史万钧已经二十二了,仍然空担着青州卫指挥同知的虚职,一直到处托门子寻机会由虚转实,想谋个实在职位。
陈宁看看胖子,说得很直接,“世兄你这就错了,寻门子如何寻到我的头上?拐了个大弯,你该直接上京城啊。”
史万钧仍然笑嘻嘻的,“世兄误会了,弟不是来寻门子的。”
他站起身来,拜了一拜,才道:“弟也是陪家母上山,参谒乾元真人仙迹,才知道原来世兄乃真人关门弟子,竟是兴国公嫡长。兴国公于吾家有恩,恩人在前,岂能不拜?家母得知世兄在此,连忙催促,只说大恩无以为报,只能过来大礼参拜,敬谒恩人。”
陈宁看他动作,原本只淡淡笑着,无动于衷。这时听完,才突然反应过来,诧道:“令堂也来了?”
史万钧笑得很灿烂,“拙荆伺候家母,正在山门外等候。”
这死胖子!耐着性子陪着自己在这喝了半天的茶,一点儿也不动声色,做得真绝!
老人长辈立门于外,陈宁不能平白担上这个坏名声,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向大门走,连连吩咐道童:“速到门外!有请夫人和老夫人!”
道童急忙往外面跑,陈宁跟着往外走,在二门口迎面碰到一位年轻美貌妇人,搀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进得院来。
陈宁急忙稽首,连连赔罪;两女眷也欠身,连连道福,老太太更要领着儿子儿媳大礼参拜。陈宁怎能受老人大礼,连忙拦住。
老太太恭恭敬敬,连声口称“恩公”。陈宁对他们哪里有恩,不过是了占了兴国公府的名分,勉强受得这“恩”字,却当不起老太太称呼这“公”字。
连连推脱,不得,于是又少不了要叙论两家世交,论论辈分、序序年齿。结果陈宁改口称史万钧夫妇“兄”、“嫂”;史万钧夫妇称陈宁“贤弟”、“叔叔”。
这真成通家之好了,史胖子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