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到一旁爬起,小源紧随着我起来:“哎哟,可疼死小爷了。”我招呼着他把其他人一一拉起。
白发尾将门公尺在手根敲了敲,说:“呵呵呵,还好这是个小点的,要是大的,咱现在该在阎王跟前跟他老人家一起喝茶了。”
李司源揉着手腕蹙着眉:“才一丈多的深度就能炸成这样,啧,其他的更难搞了。”
诸葛亮朝白发尾招了招手,把他叫到身边,略作思索:“方才子南一开始并没有使火井爆炸,而是在搅动过后才爆炸的,亮看这四荒八野的竹林便可做导气的材料。”
我们就着他的想法思考,刚才应该是我的搅动打破了井下气体和液体的平衡,当一开始接近井口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腾腾热气,更不用说井下的温度有多高,那是一触即发的状态,极高浓度的天然气接近浓稠,只要轻轻的一个动作,便能引起整个系统的哗变。
“不错,竹子确实可行。”白发尾极为赞同诸葛亮,又建议道:“不过要想这竹子更安全、使用时间更长,这外面还得用上树漆给它髹一遍。”
诸葛亮颔首道:“甚好,司源记下,你且带人去采购髹漆,此物在蜀地并不稀缺,也算是就地取材。”
小司听后嚼着橘子含片喃喃道:“所有用料若都是寻常之物,那么成本也会节省很多,就有了让那些商贩的盐价下降的理由。”
诸葛亮又走近那火井,我想要拦住他,他却朝我一挥扇子,一眼回眸笑道:“子南放心,亮心中有数,这神火伤不到亮。”
白发尾和小司跟随在他的身旁,诸葛亮扇指井底说:“这井底可以导气上来,但是需要多长的竹筒、竹筒有多长?这是我们下一步该解决的问题。”
但当说到该怎么测量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现在是三国,没有自动化的机器,没有模具和机床,我也没法用我专业的知识做出来。
小源挠着脑袋懊恼道:“难道真的要派活人下井去拿尺比着测量吗?今天这火井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现在蜀地外处处是战火,不该让我们的战士在这样的地方丢了性命。”
“不一定需要活人下去测量!”白发尾高亢一声,引起我们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到刚才炸飞的竹筒旁,这时我看到他腰带上挂着的一块很大的玉,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看过的,但此时那块玉格外显眼,他捡起竹筒又扔向空中转了一圈倒拿在手里,左手行云流水地将门公尺比压在竹筒上,朝我眨了眨眼:“小南少主,可否借你的手一用?”
“嗯?你要干啥?”我好奇地走到他面前,他将我的手抓住,摁在了门公尺上“本”字上面,这是门公尺上的最后一个字,我凑近看,还能看到围着这个字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有点像藏语又有点像佛经,我看得一头雾水。
“摁紧喽。”白发尾朝我笑笑,然后手在腰带挂着的玉上拂过,嘴里念念有词地在门公尺上比划,从我摁着的“本”字开始两手交替向前数,数到一个鬼画符般的符号停下。白发尾又朝小源说:“梓源兄,且过来在这里记一道。”
李梓源“哦哦”两声拔出匕首,在竹筒对应这个鬼画符的位置刻了一个刀印,白发尾接着故技重施让小源在他指出的地方刻下一个个刀印,我则帮他将“本”字重新对齐下一个刀口,直到整条竹子都被丈量完毕。
白发尾横握着竹竿,我替他拿着门公尺,这在手中稍微一垫量,竟然还有点重量,看起来不是纯木头制作的,正当我想举起来仔细研究时,白发尾就用竹竿捅了捅我的背,微笑道:“小南少爷,你挡着我了。”
我连忙让开,他将竹竿抛进井里,双手松开,正当我应激地想要去抓住急速下沉的竹竿时,却惊讶地发现这竹竿竟然在垂直的缓缓下沉,直到其中一个刀口和井边平行时,诡异而神奇的停下了,整个竹竿就这样垂直竖在了井中!
我们面面相觑,连忙围上来朝井中看去,这竹竿真的没有借助其他力量,就像插在泥土里一样插在卤水中。
“我的娘诶!怎么做到的?”小源最先叫起来,再看向白发尾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大佬!带带我!天呐,这是你的道术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道术!”
白发尾不置可否,朝我伸出手,我咂咂嘴将门公尺还给他。
诸葛亮反倒是波澜不惊,凤眼微眯:“不愧是风柳堂之人,不过这样又能如何?我们又该按照怎样的分寸去做竹筒呢?”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而我的本事无法解释,还请孔明先生见谅。”白发尾朝诸葛亮拱拳拜了个大礼,又说道:“不过我会亲自丈量好每一个井所需要的竹筒长度,无需先生操劳,先生只需在一旁看着即可,还请先生放心。”
“哼,你量你的,亮也有亮的方法。”诸葛亮莫名的来了脾气,“告诉亮,此井的标准。”
白发尾又看了眼井中竖直的竹竿,略一思量:“总深一丈二尺,所需竹筒三尺三分。”
“好!”诸葛亮大气地将袍子一挥:“亮再问你,是否可以所有的火井皆按此比例做出合适竹筒?”
“所......所差不二。”在诸葛亮的面前,那白发尾的气势被削得节节败退。
“善!亮定会亲力亲为,力保每一个火井的安全,保证神火的稳定。”诸葛亮忽地狡黠一笑,放缓语气,逼近那白发尾道:“这里有上百所火井,千张弓先生,就来看看我们能做到何种地步。”
白发尾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与诸葛亮直视回答他:“好,那在下还请孔明先生不吝赐教!”
我隐隐都看到两人身上冒出的火焰了,小源抚着脸,忍着笑道:“哈哈哈我的天,这两人哪来这莫名的胜负欲,互相激将吗哈哈哈......”
我跟着他笑,突然被转过头来瞪着我俩的千张弓和诸葛亮唬了一跳,急急刹住笑的我打了个嗝。
“子南你俩别想休息,过来帮忙扶竹竿!”
“知道了,这就来喽!”
我向他们跑去时瞥见李司源的失笑,转身朝龙摇了摇头,而龙的面目表情也放松下来,拿起别的竹竿开始如法炮制测量。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们六个人以白发尾的门公尺为准,一一测量每一个火井的深度和所需竹筒的长度,主要由白发尾测量,诸葛亮和他讨论改良后给出合适的长度,两人常常在火井旁吵得热火朝天。
我将他们需要竹筒的长度报给小源和龙,我和小源拿现代尺子比划着竹竿的长度,龙则左右开弓开始砍伐,他下手果断又准确,他的手艺用来砍竹子正合适。
小司则安排着两百个士兵来回运送髹漆,用髹漆包裹竹竿,再运到空地上晾干,即使是在三国蜀地,漆器所用的髹漆也有数十种之多,在经过晾干后,诸葛亮和千张弓还要将竹筒扔进火井里实验,随时小心地下平衡的破坏而产生小幅度的爆炸。
又用了将近一个月,诸葛亮和千张弓已经能确保每一个火井所用竹筒的安全长度,我们几个都能将每个火井的数据倒背如流。
已到夏天,龙脱了上衣在竹林里砍竹子,精瘦干练的身体布满汗珠,被废砍掉的竹林已经够我们两百人驻扎下来,更方便人物的运输,接下来就是髹漆的实验和井上盐架的构造。
这天我看到竹林边坐着一个老人,他手里拿着凿具,身下铺着一块大石碑,但比我往常所见的石碑要薄一些,眼瞅诸葛亮那边此时不需要太多人,我慢慢踱步走到了那老人的跟前。
“老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
“哦!原来是胡将军,见过将军。”那老人抬起头朝我微微颔首,“老朽这是在将眼前这一幕永远记在这石头上呐。”说罢他便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欸?雕在石头上?”
我仔细看去,发现他雕刻的竟是我们面前这一幅幅的场景,有千张弓和诸葛亮测量时凝眉思考的场景,甚至连他俩争吵时的都有,那石刻的眼睛好似能把他俩心中熊熊燃烧的胜欲都展现出来,还有汗流浃背的龙在竹林里劳作的身影,旁边是我和小源大喊大叫传递信息的画面,以及小司调兵遣将尽显指挥气度的身姿,最后并最壮观的是整个火井场上两百人来回奔波搬运竹筒、搬石头打造灶火台、望着缭缭升起的烟火齐齐惊叹的场景......
无一不是栩栩如生,无一不是精雕细琢,无一不是现实的描摹!
我不禁摇头惊叹:“好......好厉害!”
“这是东汉制盐画像砖。”突然一道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吓得我回头一看,正是李司源背着手站在我身后。
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老先生,”李司源朝我笑笑,蹲下身去问那老人,“您为何要将这些画在石砖上。”
“因为老朽想让后世皆知丞相的鞠躬尽瘁,皆知丞相与将军们的不朽功绩!”
“您如何知道我们先生会成为丞相的?”
老人抬起头直视我俩,又抬头望向空中的残阳,放下了手中的凿具,凛然说道:“如此亲力亲为,万般辛苦皆为百姓所付,夙夜都牵挂着那火井,只为我们能多一分盐产,少一分赋税,如此如此,他不做蜀中丞相,还有何人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