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生命的基石就是在每一次的艰难处境下寻找下一刻活着的方向,那此刻的二郎却是溟灭了通往每个方向的烛光。眼前的迷离恍惚中,他看见了惊起的蒋镖头站起身来似乎在呼喊什么,还有蒋姑娘手中端着什么急冲冲的赶紧来,还有肖诚和那个小姑娘也闯了进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渐渐的眼前也没有了光明,没有了知觉。
雪柔扶二郎躺下,替他把了把脉,“应该只是悲伤过度,心急气燥导致的,精心安养几日便好”,一行人终于放下心来。“唉,怨我,早知道就先不跟他说这些陈年往事了”,蒋镖头叹了口气,“没事就好,等他醒了再另做打算吧”。“好了,你们先各自忙去吧,我和霞儿在这守着,等他醒了再喊你们”,蒋镖头点点头,雪柔和霞儿便留了下来照顾二郎。
良久,二郎在一片黑暗中蹒跚着,忽的脸上一片冰凉,似是雪花飘落在身上,昏暗的天空降下点点雪花。二郎朦胧中望见前方一座石桥,石桥上站着萧老爷夫妇,虞氏怀中抱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小孩手中还握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咚咚咚、咚咚咚的敲着。“二郎,你看那就是你吵着想要看一看的船”,萧老爷一手指着远方对小孩说道。二郎顺着远方望去,却是一片空洞无物的黑暗中忽得爆发开数不清的烟花,姹紫嫣红的光芒给划破了夜空,亮过点点星辰,再转头却哪里还有石桥,却是一片人山人海,酒楼前灯火通明。还是那个小孩站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着,忽得看到的远方的萧老爷夫妇,急急得跑了过去,被虞氏抱紧了怀中。
是梦中,二郎看着眼前的场景不断的变换着,和亲人们在一起的片段向雪花般向他涌来。忽得是漫天的火花落下,落在地上将片片场景烧了起来。眨眼睛便是漫天火海,烫得二郎生疼了起来。就在这时,耳畔传来空灵的呼唤声,像是母亲在喊他的名字,伴随着片片雪花飘落,大火渐渐的熄灭了下来,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光彩。
良久,二郎缓缓得睁开了眼,微弱的烛光倒影在微风中荡漾在房中的天花板上。二郎虚弱得转过头,一个秀丽的身影正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水”,二郎虚落的唤道,趴在桌子上的霞儿姑娘似乎睡得太沉没有听到。二郎只得挣扎着准备起来,额头温热的毛巾滑落了下来,浑身无力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坐了起来。声音终于是惊醒了霞儿姑娘,温润狭长的睫毛皱了皱,睁开了眼。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二郎,不由的揉了揉眼,“呀”得一声惊呼了起来,“你醒啦”,簌得站了起来,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着看着二郎愣住了。
“水”,二郎抬着疲惫的眼皮轻轻向霞儿喊道。“啊,好”,霞儿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抓起桌上的茶壶,给二郎倒上了一杯茶水,看二郎徒坐着似乎没有力气便远远得喂了他喝了两口,“感觉怎么样了?”。“谢谢,我无碍,现在什么时辰”,二郎闭了闭眼,废力的问道。霞儿看着二郎,烛光映照在两人脸上,二郎如雪般银白的发丝碎乱披散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而沧桑。许是感觉到了眼前女子目光的异常,二郎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淡淡的烛光依然掩饰不住那对明眸中的诧异,“你,还好吧?”,眼前的姑娘却是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似乎想诉说什么,却又生生压抑了回去。
感觉到了身边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二郎忽的发觉是不是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朝自己身上环视了一下。耳畔散乱的发丝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勾勒起了二郎苦涩的嘴角,“我这是大限将至么?”。霞儿神色黯然了一下,似乎被这话惊到了,“莫要自己吓唬自己,我去喊姐姐来看看,你接着休息一会吧”,霞儿放下水杯,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状,便走出了房间。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二郎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推开了一侧的窗户,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暗不知几更天了。明晃晃的圆月洒在窗前,一阵凉风袭向依然滚烫的额头,平日也算身强体壮的二郎却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不行,不能放弃”,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心里响起,“打起精神来,你还要替萧老爷夫妇报仇”,二郎拼命止住咳嗽,奋力挣扎下床站立了起来,没走两步脚下却是脱力身体向后仰了下去,又倒回了床上,用力的喘着气。
“哎呀,怎得起来了,你得好好休息”,吱呀声响起,推开门的雪柔赶忙小跑了进来将窗关上了,蒋镖头随后跟了进来。“二郎,先在我这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身子好了再说”,蒋镖头冲二郎低声喊道。雪柔为二郎把了把脉,“公子,你这只是忧伤过度,高烧不退,好好休息一阵就好了”。“多谢蒋小姐,蒋镖头”,二郎顿了顿,“我想去萧家庄看看”。“唉”,蒋镖头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二郎,萧家庄已经彻底烧没了,周边都被官府严加看管了起来,京城来到的锦衣卫也正在排查你的下落,你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那难道我就只能这样干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么?”,二郎沙哑着喊道,红着眼看着屋顶。“难道你希望现在出去白白送死,然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萧老爷夫妇平反么?”,蒋镖头怒斥道,“你就这么死了,又对得起你的爹娘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所有人么?”。二郎闭了闭眼,一股热泪流淌了出来,半晌没有言语,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对得起他们。活着,一切才有希望。”,蒋镖头缓声安慰道。
“喝点粥吧,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霞儿端了碗粥和药进来放在了桌子上。“二郎,现在时间依然很紧迫,如果你想好好活着就把饭吃了,身体好些后我会以押镖为名,把你混在镖局的人手里立刻带你们离开扬州,东西两厂和锦衣卫耳目众多,呆在这里终究是瞒不住的”,蒋镖头无奈的叹了叹气。二郎恨恨得咬了咬牙坐起身,重新站了起来,“多谢蒋镖头”,便要向桌子走过去,雪柔便顺势扶他坐到了桌旁。
看着二郎喝下一口粥后,蒋镖头接着说道:“你们俩先回去休息吧”。“好的,爹”,两个姑娘便离开了房间。“二郎,今天太晚了,吃完药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蒋镖头看着二郎,见他点点头便也退了出去。
二郎闭上眼,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感觉稍微清醒不少。门在这时又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抱着被子走了进来,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二郎,“师哥好,我叫陈虎,大家都叫我小虎;镖头说师哥受了风寒让我来照顾师哥一下,今晚就在师哥这住下了”。二郎看着他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感激。“好的,小虎,你喊我二郎就好”,二郎苍白的脸上艰难得露出一丝他认为是微笑的表情。却听得小虎嘟囔道:“镖头说他找道长算了算,师哥白头是因为命中火气旺盛,需要大水浇一浇,让师哥这些天就叫自己大海,还让我们都喊你海师兄”。二郎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海么,好的”,又看向眼前虎头虎脑正在床边打上地铺的小虎,“小虎,那你就喊我海师哥吧”。
“海师哥,快些休息吧,镖局每天早晨还有晨练的,没做完早饭都吃不上”,小虎催促道。二郎点了点头,便去休息了。屋里的烛光熄灭了,屋外的圆月给草坪打上了一层微霜,清冷,悠长。
整个扬州的夜空都泛着冷清的月光,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在重重屋顶上飞跃着,缓缓向着几乎焚灭的萧家庄靠去,在靠近萧家庄的隔壁房檐隐蔽得看着被些许锦衣卫围绕的萧家庄。身影的眼神眯了迷,嘴里却是轻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躲过了一劫”,声音赫然是那个小女孩丫丫的爷爷。观察了片刻,找了个合适的切入点跃入废墟之中偷偷摸索了一个时辰后又悄悄的跃了出来。几经飞跃后落入了一处宅院,不过多时,一只信鸽从院中飞了出来,向着京城方向而去,只见信鸽足长绑着一根特殊打结手法的细绳,细绳上细小的两个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