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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禁宫少女

李世民道:“在府中做事,上下同僚需得认得。这些大臣都是随我一起打过江山,个个鼎鼎大名。我今日给你见过,日后还要仰仗他们带掣你。”说罢,便将一干属官尽数说与于九宁听。

天策府官事严整,可与汉魏开府丞相比似,在庙堂之外,另为一小朝廷。自天策上将以下,有长史唐俭,司马宇文士及,从事中郎于志宁、房玄龄、杜如晦,军咨祭酒苏世长、窦师纶,主簿虞世南,记室参军事薛元敬,另有秦琼,尉迟恭,程知节,侯君集,柴绍等武将。众人无不于隋末战中名扬天下,更与大唐一肩开国。曹参军事官职总有六部,分功曹参、仓曹参、兵曹参、骑曹参、铠曹参、士曹参,诸曹参军事为正六品下,比小县县令还不如,但似李守素,阎立德,戴胄,也俱是有十分本事的人。李世民将众人迁入长安,尚未安顿,故而今日于九宁所见之人不算完全,但也是十有七八。听闻众人名号,于九宁只是佩服得紧,深知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万万不及的。

待房玄龄将兵曹参军事务交代完毕,于九宁便立时入职当差,就如当年修习内功一般,不敢松懈半分。偌大的宏义宫,每日清早便见他进进出出,形色匆忙,此时请教差事,彼时阅览书籍,手中不是公文便是弓刀,入夜则灯火长明,又得属官多方提点,总归不得歇。直教众人连连感慨,便是房杜二人公务繁多,怕也是不及于九宁死卖力气。

如此过得一月,于九宁理好公文,将要出门交差,猛然间听到花圃中窸窸窣窣响动,心中一惊,暗道:“平日有野猫野狗,不是这般声响,别是有了刺客”,便蹑手蹑脚摸在后面,一抬眼,赫然是一人鬼鬼祟祟,不知是要作何。于九宁再不迟疑,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刺客?”话音未落,人早已窜出,一掌便打向那人后背。那人万难料此,一惊非小,抵挡已是不及,便就地一滚,躲开掌风。

府中官员早已回家,只留下长孙无忌领几个属官阅处公文,闻声纷纷赶出,叫道:“有刺客?刺客在何处?”于九宁无暇回应,欺身而上,双掌轮番击出,想拿下那人。那人勉强接了几招,知晓气力不够,也不纠缠,撒腿就跑。院中侍卫赶来包抄,那人只好回头,于九宁早已挥拳迎上。那人不得已,抽出背上长剑,隔开侍卫的长槊,朝于九宁虚晃一招。于九宁将剑刃划拨,知对方只是威吓,并未下杀手,另一掌也收回三四成劲力,拍向对方胸口。那人收剑退后几步,于九宁一击不着,屈手为爪,一把将那人腰侧的小包拽了下来,里面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尽是些药丸。

那人虽是蒙着面目,但也看得出有了愠色,将掩面的黑布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头长发,喝道:“淫贼!你赔我的纳魂归魄丹!”

于九宁一愣,原来面前这人竟是个女子,夜黑光暗,看不清面容,又想到自己方才险些一掌打到她胸口,着实有些不好意思。长孙无忌看是个小女子,不由得失笑道:“于参事问清原委便可,不要误伤。”那女子道:“瞧见没有?还是做大人的明白,似你这个愣头青,平日里没少杀冤枉人罢!”于九宁道:“那你夜半三更,偷偷摸摸来宏义宫做甚么?宫旁可是大内,你若被擒,死罪难逃。有何事不能白天说?”

那女子冷笑道:“白日?本姑娘要是能白天进来,何必要到晚上偷入撞你的把柄。要不是看你院中花草长得稀奇,本姑娘炼药需用,我才不进来。”说罢,看了那撒了一地的药丸,顿时间心疼不已,将剑一扔,叉着腰叫道:“我不管,你陪我的纳魂归魄丹!”话未说完,眼角便流出泪水。于九宁哪里见过这阵仗,给女子哭的没了主意,站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长孙无忌打个哈哈,将那剑拾起来,给女子拿去,笑道:“小姑娘不要怪他,他不管事,这里我说了算,有甚么委屈给我说。你叫甚么?是哪里人?多大啦?”那女子看对方好言好语,卸下心防,抹了抹泪水,道:“小女子名叫楚宜,江西洪州府人,今年十六了。”长孙无忌道:“你夤夜来此,只是为了采花炼药么?”楚宜点点头,道:“我晓得宏义宫和后山的花草是辽东传来的,能用以炼药。我白天来,那些侍卫都不教我进去,我也不肯放弃,只好晚上偷偷来。现在可好,花没摘成,倒教他把我的药给弄坏了。”

长孙无忌暗笑这女孩天真烂漫,大内王府在她眼里,更比炼药还轻,慨叹世上还真有不惧权贵之人,将地上的药丸捡起了一颗,道:“这个可是叫‘纳魂归魄丹’?有何效用?”楚宜道:“这是我对着爹爹的药方自己配出来的,服之可充盈元气,安脑固神,总之大有好处,是救命的药。”又对着于九宁道:“这药可金贵,就这么几颗,全教你给弄坏了。你赔我!”

于九宁哭笑不得,给她噎住了话,说不出来。长孙无忌看于九宁的窘样,心中好笑,便道:“楚小姑娘,你先莫急,我们秦王府保管不教你受委屈。你要采些花草炼药,这府中上下便随你采。可是纳魂归魄丹,府中实在没有。你若炼药有何需求,本府鼎力相助。”楚宜低头想了半晌,迟疑道:“若是一般丹药,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纳魂归魄丹实在难制,有一味药基,需去终南山山岭采摘。我看那个拦我的愣头青有点手段,教他陪我采药去。大人可不兴说我无理取闹。”

于九宁急道:“我如今公务缠身,若与你去采药,这些差事谁来做?”楚宜道:“那你还我丹药,你就不去。”于九宁道:“你这......”楚宜抢道:“我这如何?大人说了,他说话才有斤两。人家要你去,你就得给我采药去。”几个属官笑道:“好啦好啦,二位莫争。于参事,到底还是我们欠楚小姑娘的,你就随她走一遭。公事自有人处理,你莫要担心。”于九宁看诸位大人说的坚决,又晓得这事情是自己惹下的,推不得别人,只好道:“那我便去。”楚宜指着于九宁道:“你,叫甚么名字?”于九宁道:“我叫于九宁。”楚宜道:“好,于九宁,我记得你的名字啦。明日我再来寻你,我们进山采药,你若是躲着不去,看我怎么在长安城扬你的威名。”于九宁气道:“休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应了你,我自然会去。”楚宜笑道:“如此甚好。”说罢,折身进了花圃,将那些花花草草俱薅了几把,给诸人扬了扬,便出了大门。

长孙无忌笑道:“这小姑娘有些意思,我们一干命官,她俱是视而不见,只想自己的丹药,倒颇有气节胆量。”几人笑笑,都道:“无事,散了”,转身进了房中。唯有于九宁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抓刺客都如此莫名其妙,很不痛快,仰头长叹了一声,进屋锁门再不言语。

长孙无忌嘱咐下人将那些碎丹药清扫干净,步入大殿,果然见李世民在屋后看的饶有兴趣,便道:“殿下也听说了?”李世民道:“观音婢还道是如上次一般招了刺客,便将我叫醒。看于参事逮贼,比姊夫还要干净利落。”

实则在李世民早年行军途中,曾传闻有刺客行刺。长孙王妃不顾身体有恙,硬是撑到了中军大帐陪同李世民御敌。后经柴绍带兵日夜彻查,才发觉是谣传。经此惊吓,长孙王妃身体便暗疾深种,每况愈下。

此事反应颇大,随行的大臣军官都自觉对不住王妃,心中难以释怀。今日又如此,长孙无忌面露忧色,道:“我的妹妹......”李世民道:“放心,她未受惊吓,我教她到后院歇息了。”长孙无忌叹道:“这女娃有本事,皇城大内她也不放在眼里,还硬把于参事诓去做了帮手。此等行径,在前朝可算谋逆了。”李世民笑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古人尚且云‘帝力于我何有哉’,只要是好人,那倒无妨。让于参事歇歇罢,他月中当差不歇假,时日竟比我这个上将军还要长。你教他好生照顾那小姑娘,多去几日,不着急回来。”长孙无忌道:“下官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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