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圆启不禁纳罕,初入江亭,似乎没有这两岸兰汀,没错,尽管江雾笼罩,看得并不仔细,但是他仍能断定,没有那水中长堤,没有这江岸兰汀。
这诸般变化,究竟是秘境变幻,幻境变幻,还是他的元神之境之变幻,为什么他在自己的元神之境,仍非主宰。
无方看着轻竹亭、楚洁、梅傲霜,也是惊异无比。
“楚洁,你不是在穹庐里么?”
“师父真的想困死我?”楚洁的眼泪无可抑制的滚了出来。
“你心真狠,楚洁视你为母亲,你却只想困杀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杀死自己的徒弟?”梅傲霜早对师徒之情死了心,可是楚洁的难过,她还是感同身受。
“哼,师姐,这就是你的上乘阵法,秘术巧宗?穹庐阵,怎么他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是楚洁视你为亲生母亲,你更清楚她根本就是你的私生女,不过是摆了个幌子,你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敢说她不是孽种!”李圆启已经看透了,一切都是戏。
“私生女?”轻、楚、梅三人目瞪口呆。
无方气得浑身打战,她手中藤鞭一紧,“刷”地朝李圆启抽去。
“你以为只有你会幻影移形么?”李圆启已料到她会恼羞成怒,甩这一鞭,早身子一躲,移至寺门口,与轻、楚、梅三人站到一处。
“你果然和玉玲珑暗通款曲!”无方怒不可遏。
“那你呢?你的幻影移形又是哪里偷学的?还是淫老道教你的?”李圆启似乎只有这么骂,方觉解恨。
“混账!你污蔑我不够,还敢污蔑师父,简直丧心病狂,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无方对李圆启已是失望至极。
“污蔑?哼,孽种在此,现成的证据,你还抵赖!”李圆启发疯似的咬定楚洁就是无方的私生女。
轻竹亭和梅傲霜不明就里,只怔怔地看着楚洁。
楚洁更是糊涂,怎么会?自己是十岁那年在洛阳街头遇见的无方。十岁之前?难道自己不是孤儿,是被遗弃?遗弃自己的就是无方,否则李圆启怎会这般笃定?
不对,如果无方是娘亲,怎么可能几次三番的利用自己?
可如若不是,为什么当年为了救自己,她情愿自毁容貌?
楚洁走到无方面前,问道:”你是我的娘亲么?“
无方本来被李圆启气得血气逆流,可是被楚洁这么一问,忽然心头一震,是么?血脉相连的娘亲自然不是,可是数年来的师徒恩情,难道她不是把楚洁当做亲生女儿来教养?
为什么?为什么亲如母女的情分,她都可以不要。利用楚洁,困杀楚洁。李圆启欺师灭祖,她诅咒他遭天打雷劈,可是她自己呢,出卖徒弟,就不该遭受报应么?
无方呀无方,你何时变得和李圆启一样无情无义?
“是么?我的娘亲。”楚洁不明白无方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是真的?
“不是,我不是。”无方心里说的是:不是,也不配。
轻竹亭和梅傲霜都长舒一口气,楚洁的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无方不敢看向楚洁,只恨李圆启无中生有,手中藤鞭待要甩出锁住他,人却已经不在寺门之内。
“李圆启呢?”
轻、梅二人这才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李圆启已经溜走了。
四人顿足引恨。
“无方元君,李圆启无耻狡诈,他是怕我们合力斗不过,才这样信口开河,真是可恶。”轻竹亭仍然不愿与无方结怨。
“这里三境相叠,单凭他自己,跑不出去。倒是你,你是怎么出来的?”即使她现在不想困杀楚洁,可是楚洁和梅傲霜怎么可能走出穹庐,轻竹亭又是如何江亭脱困,无方不能不弄个明白。
可是这话落在楚洁耳里,仍是不想他们出来的意思,楚洁只觉无方无比的陌生:你是真要我死!
“晚辈不知。”轻竹亭刻意隐瞒,只因无方喜怒无常,他虽想拉拢她,可是毕竟吃过她翻脸的亏。
“不知?”
“确实不知。师父,我和梅姑娘在穹庐里,不知不觉就陷进一团迷雾,走着走着就遇到了江亭,我们是听见轻哥哥的啸声,才把他拉出泥淖。”
师父无情,弟子不义。梅傲霜心说楚洁扯谎倒快,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无方点点头,琢磨着轻竹亭走出穹庐时,靠的是制造幻境,找出白骨门。他在自己的指点下,想冲破幻境,摆脱泥淖,可是当时并未成功。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成功,而是他冲破的是留在穹庐里的幻境,两处幻境合二为一,才把楚洁和梅傲霜从穹庐幻境里带到这里。
梅傲霜看无方若有所思,却暗自好笑:就算想破了头,你也想不到,我和轻师弟早就交换幻术,我俩联手,制幻脱幻,轻而易举!
她又瞄了一眼楚洁:幸得楚洁拽住了她,她才好借轻竹亭的吼啸之力抽出了陷入泥淖的脚。三个人合力揣摩这三叠之境,还是楚洁出的主意好,说李圆启和无方都在潮汐寺里,他们控制的元神之境和秘境自然在潮汐寺里更为强大,江亭之中必定薄弱,只要轻竹亭能够自如控制幻境,就不怕不能脱困。
虽然轻竹亭屡次运功,疲惫不堪,可是有了梅傲霜的助力,幻境控制简直得心应手。
“师父,我们不去找李圆启么?”楚洁看着那金身塑像,只觉得无比恶心。
无方点点头,说道:“你们先出去。”
三人刚出潮汐寺,就听见金像轰塌之声,再回头时,潮汐寺已经虚化,飘飘摇摇地消失殆尽,只剩下无方手持藤鞭,面无表情。
楚洁一阵心酸,刚要上前安慰无方,却听身后江水里浪潮翻涌,一声惊雷轰鸣而至。
四人都一脸惊诧,但见江上的长堤幻化成一条铁索横亘江心,铁索随着江波起伏翻腾,铁索一头突然直立水面,尽管四人惊恐无比,却也依稀看清,那直立江面的哪里是什么铁索,那是一条龙,一条金鳞巨龙!
“长江龙王!”轻竹亭和梅傲霜异口同声。
长江龙王一跃出江,登临兰汀,一身的金鳞刹那间幻作人身,一片金光撒在兰花草上,兰汀长岸耀眼的美丽。
“轻竹亭,梅傲霜!两个小人,别来无恙呀。”
东海冰鉴大会,轻梅二人也是看尽了龙族的嘴脸,虽然长江龙王语气不善,但二人却钦敬他重情重义,温厚儒雅。
“龙王陛下,可是子钦太子息风止雨,龙族按捺不住了?”轻竹亭躬身施礼,毕恭毕敬,这样的尊崇也是赎罪曾经的无礼。
长江龙王却有些迷懵,轻竹亭开门见山不说,言语音调竟仿佛和自己十分谙熟,甚至是交好,而姿态神情又对自己十分恭敬,竟好像双方不是异族一般。
长江龙王一时语塞。
楚洁上前问道:“您就是长江龙王?子钦的叔叔?”
长江龙王看看楚洁,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子钦不惜出魄救活的姑娘。她随玉玲珑去到东海岸边,自己陪黄河龙兄刚出海面,她便与北海龙王交手受伤,是以她不认得自己。
“叔叔,你可遇见了子钦?”楚洁追问。
“楚洁,这是长江龙王,不可造次,要称陛下。”轻竹亭听见楚洁如此关心子钦,心中不免酸楚,难道救命之恩必要以身相许么?随即又觉惭愧:子钦是异族兄弟,楚洁更是红颜知己,若不能相信他们,那这世上还有谁可信?况且子钦对于楚洁,是救命的恩情,楚洁若是不闻不问,岂非忘恩负义。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楚洁伸手摇晃那长江龙王的手臂,继续追问:“陛下叔叔,你没遇见子钦也不要紧,你们都是龙,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长江龙王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忱弄得不知所措,眼前小人儿的确可爱。他虽然不像黄河之龙那般与人亲近,却也不像淮河龙王那般恨人入骨。
“你身体里有子钦的龙魄,算是我的半个侄女,叫声叔叔也不为过。只是你这样着急找他?难道子钦出事了?”长江龙王反握住楚洁的手,业已被她紧张情绪所感染。
“我不知道,子钦担心龙族妄动,所以去找他的妹妹。就是不知道他在哪,好不好,我才担心。他已经被天庭抓走过一次,我总是怕,怕天庭再抓他。”楚洁几欲落泪,真不该放他自己走,如果再被天庭捉去,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子钦被天庭抓去过?”
“陛下不知道么?”轻竹亭见长江龙王龙角耿立,一脸的诧异,也觉奇怪。他只道龙乃灵兽,又归属天庭,像天庭捉拿黄河龙太子这么大的事情,龙族必然知晓,无非是碍于天庭,才不敢贸然相救。现在看来,至少这位长江龙王根本连影儿都不知道,看来天庭对龙族的忌惮远过于龙族对天庭的嫌隙,难怪压得龙族要直捣天庭,原是天庭太过。
“是我和玉衡借用楚洁秘术,攀藤登天,找到贯索星,在九牢台看到了子钦。因为打不开天九玄铁锁,只好等后土押送子钦去斩龙台时动手,幸好救出了子钦。”轻竹亭简要述说,却也不自觉想起了和玉衡,子钦九死一生。
长江龙王听见贯索星、九牢台、天九玄铁锁,便知道轻竹亭所言非虚。
“你们天牢劫龙,也不枉黄河龙兄待人亲厚了。”
别人听到这话犹自尚可,那梅傲霜却不禁泪如雨下,来至长江龙王的身边,“扑通”跪地:“黄河龙王是为救我,而我,愧对老龙王在天之灵。”
长江龙王哪里知道梅傲霜已经结果了天蚕:“唉,这都是我那龙兄的命数,与你无干,你只要协助子钦守护好天蚕,龙兄就算死得其所了。”
梅傲霜闻言,更哭得厉害:“我愧对龙王,愧对天下。天蚕已经丝尽而亡了。”
“什么?”长江龙王和无方都是无比的骇然。
“那天蚕冰丝呢?已经染就七彩锦缎了么?”无方霍地拉起梅傲霜逼问。
“我不知道……”
未等梅傲霜说完,只听见李圆启的笑声由近渐远:“哈哈哈,你果然和玉玲珑狼狈为奸,七彩锦缎,你们休想,贱妇,你们不配。”
“李圆启,你站住。”无方顺声追去。
“师父不是说,三境相叠,李圆启跑不了么?”楚洁望着无方消失的背影疑惑。
“那是无惊无扰,有了天蚕冰丝这个刺激,李圆启拼死也要冲破他的元神之境,去找玉玲珑。”轻竹亭几经锤炼,对于外界刺激激发本能力量,早已了然于胸。不同的是能激发他的是情份,激发李圆启的是身外之物,而能激发无方的怕只有李圆启了。
“他俩都走了,那元神之境和秘境消失了么?”梅傲霜试图打破幻境,却发现还是有些许幻术之外的力量钳制于她:“我们还是在三叠之境里,那龙王陛下,您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本属长江所辖,只因无端生出一座引水的庙宇,我才来此查看。这座庙宇引潮退潮的力量十分强大,连我也被阻挡在外,可不知怎的,这力量突然消失,我才得跃出江面。”
“潮汐寺!”轻竹亭、梅傲霜和楚洁异口同声。
“太不可思议了。李圆启的潮汐寺居然能牵引潮水的涨落,连龙王都受到钳制。被我破掉的辰星阵能召唤辰星神力,引动巢湖涨水。这个李圆启好像专门研究水阵,江河湖海,潮涨潮落,你们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楚洁精通奇门阵法,阵法本来繁多,比如辰星阵引水泛滥,穹庐则困杀魂灵,勾龙风雨阵既能呼风唤雨亦能息风止雨,分门别类,各有不同。布阵之人根据天赋偏好,擅长的阵法也各不相同。
像李圆启这样,专攻水阵的也有,只是其人猾奸狡诈,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梅傲霜也突然想到:“难不成是针对龙族?我记得黄河公主说过,黄河龙宫有件宝物:紫晶坠。后来丢失,不成想却在天枢那里。”
“没错,天枢的紫晶坠正是能破辰星阵的关键。”楚洁频频点头。
“黄河公主怀疑紫晶坠是天枢偷走的,可是天枢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偷走龙宫宝物。或许是李圆启偷走的,只是给了天枢,叫她一直带着,其实是替他保管。”梅傲霜抬手支颐,如是揣测。
“要真是这样,那他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轻竹亭想起辰星破阵时的情景,眼含怜惜地看向楚洁。
“龙王陛下,这些都是我们胡猜,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梅傲霜见长江龙王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潮汐寺能量不容小觑,辰星阵虽破,可是能召唤辰星神力,足可见其威力。这些皆出自李圆启一人,那他即使不是针对龙族,也会牵累到龙族。如果黄河龙宫的紫晶坠的确是他偷的,那就能肯定他必然不利于龙族。你们三个娃娃,明知道龙族出魄,早晚要上捣天庭,危害人间,还肯与我开诚布公,真叫我惭愧呀。”长江龙王眼望江波涛涛,如果黄河龙兄还在,或许还有转寰,可惜现在他的身边只有狂热叫嚣的淮河龙兄。
“龙王陛下,晚辈有一言,实在不吐不快。”轻竹亭得长江龙王首肯后,言道:“请陛下竭力阻止龙族发难天庭。如果龙族欲动,请陛下一定找到子钦,待与子钦商量过后,再做定夺。子钦毕竟守护过天蚕,现在黄河龙王已经西去,子钦就是黄河龙宫的主人,他虽然是诸位龙王的晚辈,确一心为龙族着想,为天下着想。他没有私心,像他的父王一样。”
“你这番好意,我代龙族谢谢你。只怕我的话它们也听不进去,终会辜负了你的好意。”长江龙王一声长叹。
“龙王叔叔,你能找到子钦么?”楚洁看着长江龙王的龙角,愈发的想念子钦。
“你们对子钦情深意重,我这个作叔父的也自愧不如,好,我一定帮你找到子钦。叫他去找你们。”
“多谢龙王叔叔。”
“今日一见,也算有缘,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
“龙王陛下,”轻竹亭垂着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这里既归长江所辖,可否请您将梅师姐和楚洁送回司空府,玉衡的身边。”
有长江龙王,涛涛江水就是出入三叠之境的密道。
“司空府不太方便,我可以送她们到洛水河畔。”
“多谢陛下。”梅傲霜心思隐动,紫云山巅,洛水河畔,她的玉衡。
“那你呢?”楚洁忙问轻竹亭。
“你和师姐先回去。我另有一个去处,请陛下务必帮我。”
“什么去处?”长江龙王看着表情凝重的轻竹亭,预感不妙。
“淮河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