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困在狂乱的梦境里。
天体,无数的天体,密布在这无尽虚空中,静静悬浮。
一个灵魂似梦似醒,如一个婴儿般懵懂。天体们仿佛并非死物,自万古前的混沌间穿越而来的呓语,哭泣,用疯狂的感官注视这个卑微的灵魂。他不明所以地与天体们“对视”,那些呓语是宇宙中的鲸歌,若隐若现的吟诵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不自然的亲切感,仔细倾听却恍然若无。
可他本能地想要逃开,不愿触摸它们,融入它们……
于是莫名的散发着青紫色光晕的巨型构造体凭空出现在他身下,载着他一瞬万里般的驰去。
“火焰。”他听见有声音在陈述。声音冰冷而辉煌,“火焰!”
可悲的凡人不知所以,他觉得自己在面对一轮白色的太阳。
数道混乱的声音似穿行在无数个宇宙,在那永恒黑暗的帷幕后,被太阳融化,留下恐怖禁忌的尖叫,任他如何想要捂住耳朵……
灰与黯如粘稠的奶油般流动再次变换……他茫然的转过头看去,视野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横跨无边的紫边黑洞,斜扣在头顶。幽暗深邃,围着一团团紫色光晕,旋转、翻腾。在那其后,是一整条燃烧的星河。
那不是凡界可存在的景象,那不是凡人可窥视的国度。如此绝望,又如此永恒……
他眼睁睁看着巨舟载着自己穿出黑洞,向更深邃的黑暗远去……
火焰……
……
“吴克……吴克……”
这又是什么?谁是吴克?……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的他听见了极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唤。
他头疼欲裂……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中年人憨厚地向他笑着,“阿克,回家吃饭啊?”“老爸!我妈呢……”
啊……对……我好像叫吴克……
“他睁眼了!他醒了!”
熟悉的面孔涟漪般破碎……
……
干瘦的老人从外面推开门,看向房中躺在床上的昏迷青年。萨普家的大女儿站在床边,欣喜地轻呼着。
“这家伙是个十足的蠢货、莽夫,不过命运倒是挺眷顾他。”老人啐了一口,看着正微微张开眼的黑发年轻人,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这是在……房间?!我不是在和绿皮们搏命吗?我怎么会……不对!朱诺和绿帽呢?还有那群绿皮,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着他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可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如刀割般疼痛,刚支起半边身子就再次躺下!
老贤者赶忙制止住他。“不想死掉就别动!我向米尔米迪亚发誓!也可以加上西格玛……你再要是再崩裂伤口,我就拿你按磅卖给食人魔,补偿我浪费在你身上的药物!”
奥伦米尔整张老脸都拉了下来,阴郁中夹杂着冷酷。
女孩像是看出了吴克的心声,“不要担心!所有人都没事。朱诺少爷并无大碍,您的兽人宝宝只是擦破了点皮。至于您的战马和武器,都被妥善的保存起来。战马赶到得很及时,那些伤口和毒素……”
“够了!你和你爹一样聒噪,现在,去拿条干毛巾过来。”
受伤?等等!暂停!我怎么记得我是一顿疯狂输出呐?掠夺萨满的技能,释放出狂暴的法术,大地亦为之翻腾……等等!法术……
撕裂般的头疼再度袭来……精神极度干涸的后遗症让他抑制不住地轻轻呻吟。
而这又是何方?
吴克张了张嘴就想发声询问,可刚动了动嗓子,就发现自己喉咙干痒难耐。这时,一个装了水的小碗,贴心地从床边递过来,他微微转动头部,看见一双眸子温润清亮。
将嘴凑上去喝了几口水后,吴克朝慢慢女孩微微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眼眸微弯,女孩接过碗轻盈离去。
“这里是莫格尼亚,你们于前日中午骑马来到这儿。放心吧,我们都是正经本分的庄稼汉。”
老人拉着一条板凳坐到床前,他衣着简朴的亚麻布衬衫,混浊的老眼盯着伤患。
“来的时候,你背后伤口崩裂,它流出的血可以装满我给山羊挤奶的桶。毒素和割裂让你大腿溃烂,那一刀深得能看见韧带,高烧不退。是卑劣潜行者对吗?我面对过那些渣滓。看来你的反击很快,否则……”
老人毫不在意地掏出一把烟草在“病房”开始咀嚼,好似陷入了某些回忆。
“总之,诸神护佑,雇佣兵我见过无数,而你强壮得可怕!老朽配了一些草药,萨普家的安妮一直在给你换药,给你喂水擦汗——即使她作过莎莉雅神殿的学徒,做的也够多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吴克咧咧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向老人投出感激之情。
奥雷米尔点了点头,“好了,你不用去见莫尔也不用截肢。但是灵魂上的伤老朽可无能为力,好好休息吧年轻人。”
灵魂上的伤?吴克心中一紧,难道这老人看出……
“和你一起来的孩子说绿皮萨满的巫术让你灵魂枯萎,所以昏迷了这么久。愿诸神眷顾你。”看见吴克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一点,老人临走前补充了一句。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朱诺替自己编织了一套借口。
重归寂静的房间内,吴克呆呆顶着天花板。当时战斗的狂热塞满了他的大脑,让他此时回想起来不禁后怕。
持此巫妖剑,微笑面对搞哥拳,兽人是大便……
我该遗憾没有辞世成功吗?
吴克不知道是不是那绿皮的灵魂碎片在影响自己,心中自嘲地调侃了一下。
下一瞬间,他又转而回想起那诡丽的梦境来。火焰?他毫无头绪。
既然毫无头绪,那么继续纠结无疑是不利于他精神力康复的。
梦就是梦,我怎么也这样迷信了?
苦笑了一声,吴克在眩晕中,再度陷入了沉眠。
……
开什么玩笑?!
朱诺烦躁地在茅屋内来回踱步,这间农舍地面连木板也没铺,夯实的地面在裂缝处伸出一两根杂草来。村长将最好的床给了吴克,所以这儿只有一张三条腿的、用泥砖垫起来的木板床。
三天了!尽管他多次强调自己是费勒里亲王的亲近,要有急事赶回去,但是这个艾林德亲王领的村庄完全无动于衷。
“大人,您要知道秋收马上要开始啦!爱德华亲王都说了,没有事儿比收获还要重要……”
“那就派一队民兵护送我去见爱德华…殿下!”朱诺当时近乎尖叫地提出另一套方案。
“可是,您瞧,我们的农兵连驱赶害虫一样的绿皮都不够,实在没有人手派出去啦!您行行好,宽限几天……”
接着就是那一套说了不知多少遍的他们的劳作如何艰苦,他们的税务又如何高。如果盗匪与绿皮搅黄了收割,他们将陷入何等的万劫不复……
老脸沟壑纵横的村长用他的独眼盯着地面哀求,长老们则努力诚挚地应和着。
可朱诺完全感受不到他们语气中有什么敬畏之类的面对贵族该有的情绪。
这些油盐不进的卑贱农夫!他知道这片土地上的村社都是由天南海北的流民们建立起来的,黑暗的世界、不知道有没有未来的生活给予了他们一种冷硬的麻木。
等我回到家乡,要把他们……
光线透过天窗照在朱诺愤怒的脸颊上,恶狠狠地诅咒着,可接着他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些农人说的也是事实。至于家乡?呵……
除了向诸神祈祷,让吴克尽快恢复起来护送他到达目的地,他无能为力。
沮丧地瘫倒在木板床上,身下铺垫的秸秆也不能阻止少年贵族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滚。
等等,这个是……
“哇啊啊啊啊啊!”
身下突然响起的尖叫吓得朱诺直接滚掉了下去。
他跟着高声尖叫起来,厚厚的秸秆“床垫”下冒出来一个丑陋的绿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