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蠢猪!一毛不值的懦夫!”
库索破口大骂,暴跳如雷。几个巨大的绿皮在背后愉悦地观赏殴打,鬼天气带来的糟糕心情化解了不少。
就在‘倒吊人’旅馆发生战斗的同时,库索收复了又一个残破的部落,但现在,他积累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戈里姆趴在水坑中,呼哧呼哧地呛着水。挣扎声让库索更加烦躁,又狠狠踢了手下一脚。
其实损失的小子并不惨重,甚至算不上失败,因为初始的计划里并没有攻击一所‘要塞’——如果他们制定的玩意儿称得上是‘计划’的话。
库索只是不高兴,源于这场不合季节的大雨,源于一场让他丢了面子甚至算是出师不利的战斗,源于他血液中的天性。
平日狡猾的小眼睛此时充满凶狠,忽略掉它佝偻的腰背,以及不同寻常的狡黠,其实这个兽人大得惊人,他将戈里姆砸得爬不起来只用了一拳。
——这反而救了戈里姆,否则还有战斗力的他一定会暴怒地反抗,直至被头儿杀死。
“明儿个,明儿越早越好。”库索摩挲着利用村中的铁器熔铸得到的新胸甲,“俺要带着小伙子们去干趴那个狗屎‘城堡’!”
可怕的红光在无月的夜晚闪烁在兽人眼中。“老子倒要看看它的墙是拿铁铸的不成?虽然你是个狗屎,但是俺要是不摁死那些淫类,削的就是俺库索的面子!狗娘养的,他们会说‘呸!那个废物被一个比大猪还肥的老板撵走了!’干!只会把败仗按在俺头上而不是你这废物!那些臭狗屎的心思我门清!”他大吼大叫,气急败坏。戈里姆用尽全力将自己翻了个面,好让自己不被水和血呛死。
我迫不及待将那个肥猪老板切成肉末,让我带队吧。搞哥在上,给我足够的地精,让它们给俺造一个足够结实的攻城槌,带顶棚的那种。戈里姆吐出一口血痰,但没将恳求讲出口,因为他仍然晕晕乎乎的。
搞哥从不回应信徒的需求。
“你,你给老子把那些地精拍起来。老子要投石机!要梯子!还要一个最大最棒的攻城槌!什么?到底多大?要大得他妈能给搞哥当狼牙棒!”库索在踱着步寻思了一会后,指着一个独眼的亲卫发表了重要指示。戈里姆觉得他叫红脚。
在一阵兽人惯常的扯皮、驴头不对马嘴以及殴打之后,老大安排好自己的‘计划’,站回到戈里姆的身前。“你以后跟着他干!老子给你一个……将功补过,对,按人类的话叫将功补过的机会!”
没有再理会正在试图爬起来的戈里姆,库索带着亲卫径直跨过他向离开空地。
地上的烂泥滑不受力,在摇摇晃晃的尝试后,戈里姆狗啃屎地摔回水坑。
“俺是红脚。”新任宠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俯视着他。
迟早叫你变成红碎末末。库索啐了一口,接着被结结实实一脚踏进泥里。
“至于你。”
“老子懒得记你是谁。以后,你的活是给老子搜集木头、钉子、铁皮什么的所有要用到的家伙!”独眼的新任上司声音冷酷平淡,是典型的那种活过够长时间、懂得咋咋呼呼并不是和呼吸一样重要的老战士。
“还活着就哼一声,狗屎!”
戈里姆心不甘情不愿地呼哧了几声。
“很好。”红脚心满意足地又踏了他一脚。烂泥混着臭水塞满了戈里姆的嘴巴。
他挣扎着终于摸到自己的砍刀,支撑着直起身来。沮丧的兽人再一次独自站在死气沉沉的天幕下,一如那个疯狂而耻辱的夜晚。他满腔忿恨地低吼起来……
......
“流民全是一个德行,管他是提利尔的还是帝国的,都只晓得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最好就是全赶走,叫他们全部自生自灭。”佣兵阴沉地盯着黑暗中的车队,“闻起来像屎,看起来也像屎的,多半就是屎。”他的同伴轻笑着回应他。
吴克骑在马上嚼着最后一片口香糖,熟悉的折磨感简直让他神经衰弱,所以他没有回应这几个心怀怨恨的家伙。
车队沉默而杂乱,由各种各样的独轮车、平板车和大篷车组成。牲畜少的可怜,大多难民们靠双脚丈量泥路,只有一些孩子和吴克准备的重物得以搭载在车上。他们在黑暗的道路上磕磕绊绊,疲惫不堪,是恐惧而非希望鞭策着他们紧紧跟随带路的吴克。
朱诺出人意料地就这样与他中止了协议。
在顶楼的房间向正在与骑士卡尔交谈的朱诺道别时,一股奇特的哀伤围绕着吴克,但是朱诺只是面色如常地与他告别,祝他好运,甚至主动提议让雷诺的儿子继续跟着他到达费勒里。
“只是举手之劳!理查德还正好可以为我服务。”朱诺微笑地接受吴克的道谢以及扭扭捏捏的致歉。
对视的时候,他发现朱诺的眼睛其实不是纯黑色,而是一种奇异的深紫色——这些天来,他第一次认识到,其实他们完全算不上了解彼此,不管从哪个方面。但在那一瞬间,不知怎地,吴克就是可以确定,他们建立有一种友谊——甚至是信任,哪怕他不认为自己明白朱诺当时真实的心境,但他就是知道。
“事情结束后,我发誓会赶上你的,如果你需要的话。”吴克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许诺。“另外,我之前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那只是个故事......”
“当然了!只是个故事!”朱诺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我意识到,阻止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战士回报恩情是不荣誉且狭隘的!放心的去战斗吧,战斗并取得胜利,我的宴席永远为你这样强大正直的人保留座位!”
接着,朱诺转身向卡尔求助,问他的佣兵队可不可以援助吴克几个人手。
“震旦的战士对我们这边的军士行动和组织不熟悉,他需要一点协助。”朱诺如是说。这让他简直呆住了。
卡尔在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对吴克大加赞赏,但是严正质疑吴克这是在冒险。不管他的计划如何,依靠村庄抵挡一支兽人军团近乎自杀。但是朱诺再一次支持了他。
他用华丽的修辞和雄辩的内核说服卡尔相信吴克是一名值得信赖的战士——修饰用的很多品格和素养是吴克自己都从没发现过。最终也许是卡尔被说服了,但吴克更倾向于荣誉感和作为战士的冒险主义精神让他决定下一次注,两名矛手和一名巨盾弩手被支援给吴克,据说这是他能匀出来的极限。
吴克沉默地回忆着这一切,甚至没有注意到口香糖已经不再蕴涵芳香。
他很喜欢一句话——生活,真正的生活,并非对与错的斗争,而是大错和小错的斗争,所以他不为他的决定而愧疚。但他看来也没必要用这句箴言为自己的毁约辩白了。
所以他只是仪式性地向他们抱拳告辞。在二者思量这个东方礼节的含义时,决然地转身走向未知而血腥的未来……
......
一阵刺耳的声音和惊叫从后方传来。噪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这会儿已经干了很多了,但是仍然很不适合行驶,吴克不用回头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了!”叹息一声,他拨转马头向声音的源头走去,行尸走肉一样的难民们迟钝地让开一条路。
一辆独轮车倾斜地歪在水坑旁,各种家什散落在地上,摔下来的小女孩开始啜泣。
这一路走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起,这让吴克预估的速度完全失去了意义,他开始不太确定什么时候能到达目的地了。
“伊万!你过来!”他一边下马帮助疲惫困顿的父亲,一边招呼民兵过来。
“会骑马吗?”
年轻人叫醒睡着的弟弟接班,接着跳下篷车小跑过来。“没有,但俺骑过骡子,大人。我骑得还不错!”
吴克叹了一口气,“骡子还是马都差不多......吧!我现在抽不开身,你骑我的马,赶去村庄,让大家来接引我们。否则这个夜晚这太艰难了。”
伊万迟疑地搓着手。“我......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爸爸会听您的话,大人。但是我......”
“你就将今晚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你父亲他们会做出决断的。”吴克安慰他,“要是那个税务官作梗,只用直白的威胁他,凶狠的威胁他!”他的眼中泛出凶光。
“我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否则你就跑回来让我去解决,我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明白了没有?”
言语中的冷酷让民兵吞了吞口水。
接下来的事就是怎样让‘乌鸦’接受陌生的骑手,这让他俩着实无能为力——最后还是那个头戴破毡帽的干瘦男人帮了他们的忙,他借出了自己的驮马,那是他最珍贵的财产。
他自称曾是一名牧人,但对于他的羊群和牧场如何消失殆尽却避而不谈。
“善待它,骡子比较温顺,记住不可以像对待骡子那样对待马。”他叮嘱伊万。
马蹄声在夜色中向前延伸而去。不顾那名父亲惶恐的婉拒,将一些行李安顿在自己的马背上,将孩子安顿上大篷车,吴克与流民们一起蹒跚向前,这才感觉到自己脑袋发虚,双腿疼的厉害。
这时,一阵阴沉的低笑再次从队伍前方传来。
“几位大人,你们高贵的出身我不便议论,但是烦请可怜一下这几头马儿吧,你们每次笑得发颤,你们屁股下的可怜牲畜就得一起发颤。天呐,它们已经瘦得像条狗!”吴克终于腾出精神,得以和这几位佣兵好好交谈。
他跟上这三位一肚子牢骚的佣兵。知道他们也是自认倒霉,没有仗着领队的身份斥责什么。
“大人,俺们是佣兵,不是王子。但佣兵也不该在破烂木墙后面被屠杀!要我说,带着这些家伙一起去亲王老爷的城堡里吧,米尔米迪雅保佑的话,应该可以平安赶上他们加固城墙。对谁都好”
这名叫卡拉丁的弩手的话在人群中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不可能的,城堡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口,亲王也不会认为流民是他的子民。”吴克断然否决。
“但是,我并不是你们的指挥官。我也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的信服我,所以,我向你们承诺,战斗之前,你们可以选择是否退出,到时你们可以静悄悄地开溜,不会有我的指控,也不会有名誉损失。”吴克平静地给予‘特权’。
“不过,在此前这段时间,烦请你们服从我的命令——不会让你们难堪也不会有所刁难,你们参与这场搏命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了,我不会奢求更多。何况,莫格尼亚还有你们大部队难以享受到的充足免费的热食和麦酒,你们有我的承诺。”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个人不再言语,他们沉默地驱使自己的驮马,越过他们的临时‘指挥官’。
现在,头疼也蔓延进了吴克的感官。
队伍不好带啊!身心俱疲的吴克终于知道,首领和指挥官,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他得对这数十人调节、组织、负责……“负责”,多么沉重的字眼呀!
潮湿的黑夜包裹住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窒息感甚至驱赶走了他的孤独感——那股告别朱诺后,突然袭上来的孤独感。
旷野漆黑而可怖,马儿伫立在小道旁,不知疲倦地喷着响鼻。
伙计,只剩咱们俩啦!他牵着‘乌鸦’注视眼前走过的队伍。
“啊哈!”
突然,一阵聒噪的嚷嚷从马背后的褡裢中响起。
“老大!为何停住了?俺们到达了吗?”
吴克一愣,随即莞尔。
“还没,你出来和我一起走吧,可怜的马儿,它载重已经够重了!”他一把揪出迷迷糊糊的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