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呢？”祝黎语气玩味。
“万一......”纪哲眼神空灵，他突然想到了师父，想到了师兄师妹。
要是真有一天，为了拯救这些自己爱的人的性命，必须去加害其他人的性命，他下得去手吗？
“祝姑娘......我不知道。”纪哲神色黯然了一瞬，苦笑道。
“那我来告诉你！”
祝黎显然是要真正帮助纪哲快速成长起来，她沉声道：“你有原则是对的，也确实不该为了任何情况打破自己的原则。而如果你不想打破原则，就要避免出现刚刚我说的万一。”
纪哲神色愣住，呆呆道：“可是......这种事确实有可能发生啊。”
“那是你实力不够强。”祝黎淡淡道，“只要实力够强，站在所有人的前面，那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万一’。”
“实力......”纪哲似有所悟。
“如果你实力够强，你就不需要在意任何危险，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爱的人，又怎么会遇到这种‘万一’呢？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能一直坚持你的原则，因为不会有人逼你打破它。”祝黎循循道。
“但......”纪哲皱紧了眉头，喃喃低语：“一山更比一山高，总会有人比我更强。”
“这就是你努力的方向，变得越来越强，站得越来越高，遇到这种‘万一’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祝黎沉喝道。
“没错！”纪哲的眼神明亮了起来。
祝黎短短几句话，却仿佛为纪哲拨开了前路的迷雾。
初一降临这个新生维度宇宙时，纪哲便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而后又发现魇神族的罪恶行为，在斯考瑞的一击之下，数不清的人变成了飞灰。
最后在这桂谷公传承开始之前，看到那位鸟人大哥竟然一个不慎就死于非命......
新生宇宙的残酷，才在他面前展现了冰山一角都算不上，但已经快要打破纪哲的三观了。
正如曾经小云所说，在他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中，他受到的最大挫折也只不过是小时候受过的委屈。
所以，纪哲从心底没办法理解这些残酷、血腥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始至终，他都只是被裹挟着前进。
战场的努力拼搏是为了活下去，传承的拼尽全力同样是为了活下去，就算在之前的极限意识强化中，他能坚持到最后，也不过是因为想突破意识契合度100......
纪哲就像一条浅滩求生的鱼，无头苍蝇一般地在一个小池塘里乱逛，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逛个什么劲。
直到今天，祝黎才告诉他，在遥远的大海中，有一道龙门，越过去，就能见识到更广阔的天空，就能摆脱被人捕杀、垂钓的命运。
严格意义上来说，虽然师父纪元青和纪哲说过，如果他掌握了那些强大的力量就有可能复活他。
但在纪哲心底，这件事他始终都当做一个‘梦想’。
他的眼界、实力都限制着他，不可能坚定不移地冲着‘复活师父’这个目标去拼搏努力。
因为这件事的高度对纪哲来说，无异于九十九重天上的明月，别说摘下来，他看都看不到。
而祝黎的话，就是为纪哲拨开了漫天的云彩，虽然依然遥不可及、任重道远，但前路已经逐渐明晰。
如果他有足够强大的实力，随随便便就能复活师父，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师妹，可能制止类似于魇神族的这种邪恶之举，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纪哲终于明白，自己为了什么在努力。也终于明白，师父和小云都说过的那两个字的含义——去吧。
这一刻，名为‘变强’的种子，才正式地在纪哲心中生根。
祝黎坐在象征着纪哲灵魂的莲花上，自然能隐约感觉到纪哲的变化。
她轻笑了一声，道：“所以努力的变强吧，在遇到这种‘万一’之前......”
纪哲郑重点头，又听到祝黎空灵地叹道：“如果......我有足够强的实力，又怎么会苦受这几十万年的痛？”
“......”
纪哲默然。
闲聊并没有持续多久，祝黎的话也只是在纪哲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但走出桂谷城堡的纪哲，身上已经明显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也许多年以后，纪哲再想起这次与祝黎的闲聊，才能知道自己这一刻到底明白了什么。
......
“大咪哥！”纪哲信步走出城堡，高兴地和黑白大老虎打了个招呼。
摊成一片的大咪哥闻声身体一颤，像条虫子一样扭来扭去，最后硕大的头颅贴着地面转向了纪哲。
纪哲定睛望去，目瞪口呆。
曾经不可一世，威风凛凛的大咪哥，此时的模样着实有点惨......
即使大咪哥趴在地上，也要比纪哲高上一截，本就庞大的虎头比之前更大，似乎被揍得肿了一圈，白眼圈都变成了乌青色，倒是与身上的黑色条纹挺配。
一道血迹从鼻中流出，嘴角轻轻颤抖着，两根胡须都被扯断了！
看到纪哲，大咪哥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大嘴一歪，神色委屈至极。
“兄弟，大哥......你和那个女人说说吧，我愿意给你当小弟，认你为主都行，你别让她折磨我了......”大咪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说完，两行清泪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纪哲心中大汗，祝黎所说的揍一顿，看起来好像和他理解的揍一顿不太一样......
铁骨铮铮的妖族大老虎都被打成了这副模样，祝黎所用的手段恐怕不止‘揍’。
“咳咳......”纪哲干咳了两声，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在地球时，凭他的财力雇佣一大堆佣人根本不是什么负担，可他就是因为不习惯别人的伺候，这才一直孤身一人居住。
如今要把这么大一只老虎收下当小弟，尤其这位神智还不低，还是被祝黎强迫的......
这情况就比较尴尬了。
“那个......大咪哥，你先别哭......”纪哲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又道：“不如，你先站起来，地上凉......”
大咪哥委屈巴巴地抬了抬自己的左前爪，小声道：“抽筋了......”
纪哲嘴角抽搐，挠了挠头皮，过了会才狠狠地叹了口气，道：“大咪哥，那个......你愿不愿意......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如......唉。”
纪哲支吾了半天，也没法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祝黎在纪哲的脑海中看的直翻白眼，所以直接现身而出。
大咪哥一见到凭空出现在纪哲身侧的女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连虎掌抽筋都顾不上了，猛地一撑，‘腾’地一下往后跳了好远，疼的呲牙咧嘴，脸色的神情像见到了魔鬼一般！
“嗷——”
一着急，大咪哥甚至发出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吼叫，但在祝黎冰冷的眼神中，却被吓的变了声调，好像在卖萌一般。
纪哲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嘴角抽搐了几下。
看大咪哥这凄惨和恐惧的模样，祝黎有多暴力可想而知，而这位目前就住在自己的脑海中......
万一哪一天，他与这位暴力神女发生了矛盾......
“......”纪哲翻了个白眼，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了脑海。
祝黎神色冰冷地盯着比她庞大了几十倍的大老虎，后者不断地颤抖着，眼中流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情，不时地还看向纪哲，似乎在求助。
“以后与纪哲签订契约，做他的坐骑和战斗妖兽，你可愿意？”祝黎淡然道。
“伙伴......伙伴......”纪哲在一旁干笑着补充，示意自己并没有奴役大咪哥的想法。
祝黎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伙伴就伙伴吧，但契约一定要签订。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可以考虑帮你蜕变成纯血燕影银环虎。”
“如果......我不愿意呢？”大咪哥神色挣扎了许久，出于对自由的向往，它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小声问了一句。
“死。”祝黎毫不犹豫道。
纪哲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强烈反对祝黎为他收下大咪哥这个宠物的原因......
对一个心高气傲的神女来说，先不提被自己拒绝或者被大咪哥拒绝后，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就动手杀虎，单说复活这件事，纪哲就觉得祝黎不可能这么不小心。
一个初元大陆顶级势力的神女，筹备复活这件事付出了无数心血，要是消息因为一只老虎被提前泄露出去，那才是笑话......
而这，应该也是祝黎要求纪哲一定要签订契约的原因。
见大咪哥一副挣扎的样子，纪哲沉声道：“大咪哥，你放心，即便和你签订了契约，我也不会把你当成奴仆......我们就当是一起闯荡初元大陆的伙伴。”
“我纪哲，说到做到。”纪哲斩钉截铁道。
大咪哥抬眼看了看纪哲，又小心地看了看祝黎，一大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它扑通一声重新把自己摊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愿意......”
祝黎微微一笑，转身就回到了纪哲的脑海中。
纪哲暗中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几步，生疏地捏起手势，嘴中也念叨着那套契约的晦涩口诀。
随着手势与口诀同时进行，纪哲发现自己的灵魂慢慢分出了一丝，凝结成了一枚小巧的三角形符印，慢悠悠地飘在半空中。
“大咪哥，不要反抗......”
见符印已成，纪哲又小心地捏起另一个手势，嘴中念念有词，同时探出自己的灵魂之力，慢慢从大咪哥的身体中牵引出一丝灵魂，逐渐凝结成了另一枚三角形符印。
以魂为契，不用发什么誓之类的，在凝结三角符印时便已经把各自该遵守的责任和义务都以灵魂传输了过去。
半空中漂浮着的两枚三角形符印在纪哲的控制下慢慢地靠近着，而后重合在了一起，凝成了一枚六角星。
在六角星成型的一瞬，一阵微不可查的魂力波动覆盖了一人一虎，两者在这一瞬间，都对对方有了隐约的灵魂感知。
而后，六角星旋转着回到了纪哲的脑海中，至此这套针对妖族的灵魂契约圆满完成。
纪哲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尝试性地向大咪哥传过去了一道善意的念头。
片刻后，还在愣神的大咪哥也生涩地传输过一道念头，纪哲稍稍理解，大咪哥说的是：“这就成功了？”
纪哲默默点了点头。
这套契约，虽然没有剥夺大咪哥的自由，但依旧分了主从，纪哲自然是主契约者。
主契约者对从契约者拥有天然的灵魂压制力，当然并不绝对，只是潜移默化的那种。
而且主契约者能够隐约察觉到从契约者的灵魂状态，虽然无法详细探知想法，但却能大致判别善意恶意。
最后就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主契约者可以确定从契约者的位置，当然如果主契约者愿意，他也可以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从契约者。
既然契约已经完成，那么纪哲觉得和大咪哥聊一聊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一个战斗的伙伴，倾尽全力还是划水摸鱼，这完全是两回事，纪哲可不想在遇到战斗的时候，还得分心操心大咪哥是不是出力了......
毕竟这契约的约束力并非直接体现，要是大咪哥怀恨在心，很难保证它不会出工不出力地划水......
这种情况，在祝黎询问他是否确定不使用【魂生】技能的时候，纪哲便仔细地想过。
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也相信自己能够和大咪哥成为守望相助的伙伴......
实在聊不通，就放它走好了。
反正契约已定，有守秘一条在，它不敢泄露祝黎的存在，这样一来，想必就算放它走，祝黎也不会赶尽杀绝了。
纪哲愿意付出一些心力与时间，来坚持自己的原则。
“大咪哥，契约已经签订了......要不要聊聊？”纪哲一屁股坐在了大老虎前面，笑着开口道。
大咪哥此时也发现了，这个契约并没有抹去自己的自主意识，顶多让它对纪哲有一种亲近感，但绝不至于到奴役的地步。
所以，大咪哥心中的愤恨也少了许多。
而且有之前在桂谷城堡二层时与纪哲的交流在，大咪哥对这个人族青年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再加上此时祝黎已经回到了纪哲的脑海，所以大咪哥也也少了很多拘束。
它把硕大的右掌按在了自己的左掌上轻轻地揉着，看向纪哲的眼神亲近了许多。
“你叫纪哲是吗......想聊什么？”大咪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稍稍眯起了眼睛，憨声道。
“先聊聊我吧......”纪哲深知要想和大咪哥真正成为战斗伙伴，互相信任是必不可免的一步。
“我来自另一个宇宙，就把它称为我的家乡吧......”
“......”
从某个角度来说，大咪哥属于纪哲第一个真正的战斗伙伴。
除了它之外，无论是忠乌邦的众人，还是黯空族少主斯考瑞，对纪哲来说都只是短暂相处的战友。
当然，也许他们是可以相处很久的朋友，但仍然与战斗伙伴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只有战斗伙伴才会朝夕相处，把后背互相的交付。
而对战斗伙伴来说，‘信任’就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信任，伙伴一词就纯属开玩笑了。
所以，对待自己第一位战斗伙伴，纪哲非常真诚，把自己的来历、经历，都大致说了一遍。
除了某些实在不能外泄的信息，纪哲并没有隐瞒什么。
大咪哥听的也很认真，它能隐约地感知到纪哲传递给它的善意，这种善意，哪怕在妖族内部也是不容易遇到的。
纪哲和祝黎说过：“世间万物皆有情。”
也许这句话并不真正适用于万物，但对绝大多数有灵智的生物来说，必然是适用的。
此时，大咪哥便完全能够感受到纪哲的感情，它明白纪哲想要的是一次真诚、信任、敞开心扉的交流。
纪哲自顾自地说了许久，大咪哥趴在一旁也听了许久。
“就是这样......我来到这个地方纯属机缘巧合，没想过会经历这么多，更没想过能和你签订契约，我以为只是一件宝物的出世......”纪哲笑了笑。
“嗷......”大咪哥听完，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纪哲，我能感觉到你和那些阴险狡诈的人族不一样......所以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以后和你一起闯荡初元大陆，应该不会太无聊。”大咪哥瞪大眼睛，伸出了比纪哲脑袋都大的右掌，轻轻探出了一根趾头。
“这是啥意思......”纪哲目露疑惑，这啥意思？妖族的特殊仪式吗？
他试探着伸手抓住了这根趾头。
“咦？你们人族不都说什么拉钩吗？这你都不知道？”见纪哲不解的神情，大咪哥瞪大了眼睛，比他还不解。
“呃......”纪哲嘴角抽搐，松开了手，换成了自己的小拇指。
双方完成了郑重的‘拉钩仪式’后，大咪哥才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讲起了自己的故事，颇有种‘大哥点上了一根烟说起从前’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