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雨觞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兰尘殇,脆弱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住,开始痛苦:“兰尘殇!为什么你要为了我而挡下这招?我才是没用的那个人啊!你醒醒,你不是有自愈的吗?会修好你的损伤对吧?可以的吧?醒醒啊!醒醒,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啊······”可是无论他怎么喊,这男孩再也不会醒了,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留给他。银月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兰尘殇,低声说:“感谢你为我们挡下血祭神,可是这太不值了。”他的伤势并不重,可是也足够让他躺在这里好一阵了。“叶煌,你究竟想做什么?”银月把头别过去,站在看台上的叶煌面容铁青,似乎是对结果有些不满,他很早就听父亲说过这把刀,可是现在他觉得,叶煌想解开这把刀的封印,并非只有“解开”,而是另有别意。
“结束了。”叶煌摆了摆手,示意将台下的伤员全都拖走,十几个身着重甲的武士来到死斗场,将场上的幸存者拉下场,当武士们将雨觞架起时,雨觞意外地将他们给推开了:“你们要把兰尘殇丢在这里吗?难道你们就这样让他腐烂在这里吗?”叶煌说:“孩子,死者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顺变。”
“不,我不会丢下他的。”
“为什么?”
“你们都那么冷血,忍心把小孩丢进这里喂那个怪物,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现在却想以这种方法来抹除罪行,你们全都是冷血动物!我是不会像你们一样的!”雨觞气愤道。身上逐渐泛起一阵淡淡的青铜烟雾,要是兰尘殇还在的话,也许会为这个体弱的家伙说话吧。叶煌实在不耐烦,说:“拖下去吧,执迷不悟的家伙。”
在看台上,白宇皱了皱眉,问:“你相信你儿子交代在这里了吗?”寂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沉思着。白宇继续说:“血祭神的气息消失了,或许是到了什么地方吧。”
“兰尘殇!如果你没死的话,那就站起来啊!”雨觞嘶吼着,像一只雄狮般在武士的擒拿下挣扎着,不争气的泪水从他的眼眶边流下,滴在兰尘殇的侧脸上。
如此清澈。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兰尘殇。”
“啊,对了,聪明……”
“……妈妈,镜子里的怪物是谁啊?”
“哦,这是你的梦魇,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朋友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呐。”
“唔,那他叫什么名字呢?”
“这个,叫他······”
“你就是个异端,你不配跟我们玩!”
“对!快走开,别碍着我们······”
都说人在将死之际会来人生的“走马灯”,可是这些是什么时候的场景?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回过神时,我才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水域,无声,无人,什么也没有。在遥远的水面上,倒映着我的影子,我的梦魇。
原来我要死了啊,这下子可完了。我苦笑了几声,人一死就什么也不剩了。现在想了想,还有点沉重啊。
现在,我在哪里呢?我四下环顾,在青绿色的水中,有一座若隐若现的鸟居,鸟居里面似乎还立着什么,还没等我看真切,突如其来的重力使我重重摔倒一片黑暗中。有人在里面低语着:“小子······”
“是谁?”我朝声音的源头望去,不觉打了个激灵:只见无尽的黑暗中一头可怖的巨龙趴在我面前,它伤痕累累,深褐色的鳞片下几乎是伤痕。它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汝是唯一一个能够看得到本座真身的人。”说完它还把头凑了过来,“汝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比如说,你的过去?”
过去?我的头突然麻了起来,耳朵开始蜂鸣。脑海里开始有什么东西涌进来了:“我是忘记了一些东西,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它桀桀地笑道:“本座可以帮汝想起来,不过汝得拿出代价来换。”
“换·······只要能让我身边的人能够活下去,这就足够了。”在那年的雨夜,那个朝我下狠手的梦魇,就是我能记起来的一切了。
“根本座念。”
“好。”
“君踏万尘,逝于骨殇。”
“君踏万尘,逝于骨殇。”
“无妄无傲,魑魅魍魉。”
“无妄无傲,魑魅魍魉。”
似乎是被我的言语召唤了,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被岩浆般的纹理包裹,视野也重新变得鲜红,巨龙的声音变得粗犷起来:“当吾等崛起之时,凡人只有俯首;当吾等愤怒之时,天地只能恐惧!”
“现在,该是给予恐惧的时候了。”
……
雨觞咬紧牙关,面容通红,费力地往前走了一步。原本武士们认为这弱不禁风的孩子能随便几下被拖走,结果现在居然跟他们角力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身上散发的青铜气息将他们的手甲腐蚀得不成样子。“让我······回去!”雨觞从嘴角边挤出一句话,双腿像是钉死在地上般动弹不得。观众也被他的意志给打动了,不少人都开始同情起来。叶煌的脸黑了下来,下令道:“把他打晕吧,我已经看厌了这闹剧了。”说罢,其中一个武士松开手来,拔出腰间的砍刀就往雨觞头上砍去,这时白宇大吼:“别动手!”
一阵沉重的咆哮打断了这个动作,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雨觞感觉后背被洒了些热乎的液体,并且自己的双肩负重轻了下来,于是好奇地往后看。下一秒他的脸色铁青下来:一个武士的身躯直接从肩膀开裂到腰间,在他的背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黑紫色梦魇,梦魇抓着武士的残躯啃食着,不到一会便只剩盔甲。他稍微顿了顿,而后转过头来,一紫一红的瞳孔呆呆地望着雨觞,那张狰狞的笑脸下是滴着血的尖牙。寂立刻从座位上站起,面容大惊:“他回来了?”
“兰尘殇?”雨觞压制心里的恐惧,缓步走向梦魇,梦魇也伸出手,下一秒手刀直立,箭步跃过雨觞一记横劈将另一名武士劈成两半,在尸体倒下时他的手肘也长出了镰刀状的勾刃,头也被龙形的外骨骼包围起来。
不仅叶煌,寂和白宇都开始慌了,在三年前他们选择封印兰尘殇的梦魇,除了破坏等级高以外,还有一个可怕的特性——只要让他染上鲜血,他就会像昆虫脱壳般无限进化,直到一定等级。这个等级可能会突破SS,但是目前为止他们还没看到他的极限,不过也够让他们恐惧了。兰尘殇活动了一下身体,把目光转到叶煌身上,叶煌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下令道:“快!把那家伙给拿下!”话音刚落,数十名武士齐刷刷地拔出刀来,兰尘殇微微伏低身子,尖牙的缝隙中不断地冒出白汽,他将一只手按在地上,像豹子一样等待着时机。待武士们集体冲上来时,兰尘殇大吼一声,箭步上前扑到最前面的一个武士,扭断脖颈后利索地翻身起跳躲过三个武士的突刺,落地后旋踢将三人齐齐放倒,如此简单的三套动作,就已经让四人命丧黄泉了。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他们又能看到染血的表演了,还是绝对的碾压。兰尘殇喘着粗气,眼睛时刻寻找着猎物,现在他的后背也长出了血红色的外骨骼,身上的纹理也更加清晰可见,他忽地颤抖了一下,侧身闪过一道银光,突刺落空的武士来不及思考,就被兰尘殇一拳贯穿了身体,像断线的木偶瘫倒在地,这时兰尘殇抬起染血的右手,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剩余的武士霎时化为了灰烬。“荒芜!”寂一下认了出来,想不到现在这招在儿子手中已经达到与他实力齐平的地步了。他抓起座位下的长剑,对白宇说道:“疏散人群,我去阻止兰尘殇,快!”
“你不怕被他打死吗?”白宇有些不解,“之前那一次你差点就和我说再见了。”
“总比被洛蝶打死强。”寂白了他一眼,抓住死斗场的栏杆直接翻进场中。
兰尘殇放倒了所有敌人,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包括他自己。雨觞看着眼前着异样的朋友,不知是该高兴好还是恐惧好。他给予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比他之前考试遇到的都强。突然几道凛冽的风声响起,兰尘殇敏锐地转身,抬手抓住直冲而来的三根箭矢,手腕一转又将箭矢掷了回去。寂把箭矢挡开,朝雨觞喊道:“小鬼,快躲到角落,我来摆平这家伙。”雨觞颤抖着:“叔叔,我······动不了。”
“麻烦。”寂抬手一挥,雨觞便重重地砸到墙上,虽然并没有伤害到他。处理完雨觞后,寂望向兰尘殇,将刀鞘丢在地上:“本来我已经不想再用梦魇了,你还是第一个逼着我用的家伙。”他把剑插在地上,喷薄而出的黑色岩浆把兰尘殇吓退了半步:“君斩万敌,战至级终。无始无终,为鬼为魅。”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死斗场的地板瞬间分崩离析。黑色的迷雾中一个浑身漆黑的龙形梦魇持剑而立,暴突的下颚牙为他平添了几分恐怖。兰尘殇的嘴颤了颤,尔后发出机器破碎的声音。“张开嘴了,看来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寂抬手擦拭他的阔背长剑——龙魂刹,剑锋指向兰尘殇。兰尘殇将手一伸,手心朝下,祭台上的修罗罪“铮”的一声飞到他的手中,他把修罗罪缓缓地放在背后,让刀背搭在自己的肩上,已右脚为中心左脚缓缓地在地上划了个半圆形,那阵姿态好似在说:来吧。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好一会,待一块碎石从墙上落下时,两道箭矢般的身影撞在一起,剑刃中迸发的能量如潮涌溢出。兰尘殇大吼一声,双手一侧,修罗罪划过龙魂刹的锋刃直劈寂的手臂,寂也不躲闪,顺着修罗罪的势头压下去,两把武器砸在地上一时间两人暂时抽不开,寂立刻松开手,一手擒住兰尘殇的左臂狠狠一拧,一阵骨骼爆裂的声响迫使兰尘殇也松开了手,失去武器的兰尘殇反应神速地掐住寂的脖颈将他放倒在地上,一记低鞭腿带着染上荒芜的勾刀踢在寂的腰间,寂伸手唤回龙魂刹,反手一刀划在他的断臂上,“轰——”寂靠在死斗场的墙上,将剑插在地上艰难地站起,相比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兰尘殇被砍掉的手臂只是花了一段时间就恢复如初,不过他好像不会进化了。
大概这就是他的极限?
寂呼出一口气,本来他还想手下留情的,看来是没有那个必要了。兰尘殇将手中的修罗罪转了几周,反手持刀插在地上,地面立刻出现一道五尺的裂痕,寂本能地跳开,依靠墙上的影子快速地移动着,兰尘殇将刀朝天一划,一道黑色的岩浆墙将两人隔开,岩浆所到之处皆化为灰烬,而当岩浆墙散去后场地内却再也没看到寂的影子,兰尘殇瞪大了眼,四下环顾努力地寻找着梦魇的气息,他释放出“狱炎”后这里突然地安静了,好像这里只有他一个梦魇一样······不,他来了。兰尘殇猛地转过身,将修罗罪插在地上以刀柄为支点朝身后踢去,寂抬刀格挡,兰尘殇再踢,两次回旋踢在龙魂刹上留下了几道浅白色的痕迹,寂抵住兰尘殇脚踝上的勾刀,冷笑道:“闹剧该结束了。”兰尘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腿后撤,黑紫色的气息逐渐蔓延到刀上,尔后一个箭步上前砍向寂的龙魂刹,寂抬起手接下兰尘殇的修罗罪,一刀将他的身躯砍出一道长痕,“在这里躺下吧。”寂高举龙魂刹,“寂·灭!”
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下来,一切的景色都暗淡下来。兰尘殇立即释放出狱炎,黑色的岩浆冲进寂静中,渐渐没了音讯。一击未中,兰尘殇像一只野兽警觉起来,手中的修罗罪也泛起血红的光,在他的视野中,寂的身形变得虚妄,好似与黑暗融为一体,接着一道风刃朝他劈来,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窒息感,方才他释放出的狱炎现在被反弹了回来,狠狠地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灼痕,寂忽然现身,拖着龙魂刹朝他刺去,只要他刺中了兰尘殇,那么那个梦魇就会立刻分崩离析,当然并不会伤害到他本人。兰尘殇低吼一声,修罗罪的锋刃对着寂的胸口,火红的能量染红了刀刃,周围的“寂静”也开始出现破裂,反抗?寂也想到这个情况,原本握柄的一只手慢慢地抵在剑背上,“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就用那一招了。”他想。
不过让他以外的是,兰尘殇并没有发动攻击,一反常态地将修罗罪压死在地上,抬起头对着寂做了个狰狞的笑脸,寂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刀刃便刺进兰尘殇的胸膛。
那一天,死斗场被潮汐一样的黑色笼罩起来,待黑色散去后死斗场被抹去了半边,就像被人用橡皮擦去了一样。寂抱起昏倒的兰尘殇,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还是和当初一样,睡得比任何人都香。如果他是个平凡的孩子该有多好······”
银月瞄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叶煌,再看了看已经缝合了的伤口,喃喃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傀儡’吗?这个傀儡好像不怎么听你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