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说的小郭麻辣烫很好找，程星亿远远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建国正在挥手。
加快速度进了店，李建国便招呼着程星亿坐下。
“程记者，正巧赶上饭点了，就一起吃饭吧。我点了好些个菜，咱们可以边说边吃啊。”
程星亿看着满桌子的菜，心想推脱不了，大不了等会儿付账的时候AA，也就坐下了。
她扒着碗里的饭，犹豫的看了李建国几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所幸李建国是一个爽快人，他仰头闷了一口酒之后就起了话头。
“程记者，向易那小子刚刚都跟我说过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程星亿放下了筷子，感激的一笑，然后她从包包里拿出了录音笔，“我可以录音吗？”
李建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毕竟是没有公开的档案，不方便记录。”
“没有公开？”程星亿好奇心一下被勾起了，“据我所知，这个案件应该已经完整被记录了。”
李建国又抬头闷了一口酒，“咚”一下把酒杯放回桌面，声音很大，力道挺重的。
“程记者，”他的声音突然变低了，“因为是向易那小子要我帮的忙，所以我才会把这事儿告诉你。”
程星亿感受着突然变严肃的氛围，默默地把录音笔放回了包里面。
李建国见她把录音笔放回包中，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从自己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程星。
“这是最开始案件被发现时的现场报告。”
程星亿打开文件，粗略的浏览了一遍。
她的眉头逐渐紧锁，这份文件和她刚刚调查这件事情时从警局那里查阅的文件完全不同。她勉强将文件看完，满脸的不可置信。
整份档案都直指一个真相。
“沈约才是杀人凶手？”
李建国的神情顿时变得讳莫如深。
文件里有一张沈约浑身都是血溅痕迹的照片，刺杀的刀上也全是沈约的指纹。
而程星亿看到的警局所提供的档案里杀人的明明是赵雅啊。
“案件一开始确实直指沈约是杀人凶手，而且是沈约自首的。我们到现场的时候，沈约就拿着手机站在客厅中央，浑身是血。而他身边的椅子上绑着的就是已经死去的沈清关。”
“他自首？”信息量太大，程星亿脑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所以一开始你们认为是沈约杀了沈清关，然后再自首。”
“嗯。”
可如果说沈约就是杀人凶手，并且自首的话，那最后被抓的怎么会是赵雅呢？
程星亿的脑中顿时脑补了一出母亲为了儿子自愿顶替杀人凶手罪名的大戏。
可就算赵雅愿意警察也不可能让他们这样胡闹啊！
“李警官，你说的我都糊涂了。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沈约？你们抓错人了？”程星亿停顿没有说下去。
李建国有些眼红，有些气愤的回道：“我们没有抓错人，一开始我们就被沈约那小子给耍了。这起案件的调查结果没有错，杀人凶手确实是赵雅。”
程星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李建国叹了口气，吃了一口凉菜接着说道：“沈约这孩子吧，他，唉，也不能说是孩子吧。”
说到沈约，李建国有些不知道怎样开口，“他虽然年纪挺小，可他的心思不浅，道行很深啊。”
“前期我们对沈约进行了审讯，他把犯罪过程交代的明明白白，他叙述的案发过程也和现场的犯罪痕迹相吻合。”
“本来我们打算就此结案，但直觉告诉我们这起案件肯定不是如此的简单。疑点太多了，首先就是赵雅的失踪，和空空如也的冰箱。”
“冰箱空了也是疑点？”程星亿忍不住插话。
“我们警察办案就是要细致啊，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事实证明，冰箱这个疑点确实帮了很大的忙。”
“我们是在房子里地下室发现赵雅的，她的身边还有一些没有吃完的食物。”
说到这里，李建国有些激动，“原来杀人的就是赵雅，而沈约为了替她顶罪，就把她关到地下室，并且伪造了犯罪现场。”
“当警察这么多年，大案也不是没见过，但这孩子只17岁，啧啧啧。”他的脸上有了一丝嘲讽。
他错了搓手，接着说，“他简单的清理了血迹，喷洒抗氧化剂之后再布置现场，使犯罪现场与他所说的相吻合。”
“等等，原谅我智商跟不上，为什么他喷洒抗氧化剂之后就可以随意的布置现场了？”程星亿蒙了。
“他针对的是我们一定会喷洒的发光氨。人体组织液和发光氨的反应，用紫光灯其实一照就能照出来。”
程星亿听懂了，接话说：“所以发光氨被他喷的抗氧化剂干扰了。这么说经过处理之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布置现场了。”
“是这样理解的。”李建国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小子是聪明，可惜啊，没用在正途上。”李建国颇为可惜的加了一句。
听李建国说完这个事件的真相，程星亿呆坐在座椅子上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更加迷茫了，别人口中的沈约和她所见到的确实不同。
这种不同并不是说别人口中的沈约是可怕的，有害的。而是她从来没想到沈约为了他妈妈竟然可以这样轻易的把自己的未来赔进去。
为了替他妈妈顶罪，连伪造犯罪现场的事情都做过。
才十七岁。
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嘛？为了高考努力奋斗，和同学唱k，和家人一起去武汉欢乐谷。
这些才是正常高中生应该经历的吧？
而沈约，她不敢想象。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对待所有的事情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对亲情竟是如此的重视。
她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心里好像有个角落塌进去了，软绵绵的。
李建国平复了情绪，叹息说：“向易和我说过了你想帮助沈约的事，我表示可以理解，毕竟沈约那小子长得太有迷惑性了。人长得又高又帅，气质又出类拔萃，也难怪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程星亿的脸上出现一圈黑线，有些尴尬的开口说：“李警官，我没有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而且，您说他心思深，未免也有些不恰当。”
她咬着唇，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话已经开了头，还是得说下去。
“我对沈约确实了解不深，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的妈妈，我们没有必要把他想的那么可怕，危险。”
深吸了一口气，她把档案袋还给了李建国，“谢谢你李警官，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也保证不会乱传。”
见程星亿一副抗拒的态度，李建国摇摇头接过档案袋。
但他还是想警告程星亿，“他身上的血迹不是作假的，飞溅的血迹说明赵雅虐杀沈清关的时候，他就在身边。”
“你是说他目睹了全过程？”
“对，正常人经历了这种事情，很少还会正常吧？我怀疑他可能心里已经扭曲了，社会上这种事情还少吗？”
程星亿没有接话。
他爽朗一笑，“主要是向易让我告诉你这事的严重性，起码得树立一些防范意识嘛。不过怎么想还是看你自己，程记者。那今天就到这儿吧，账我已经结过了。”
程星亿犹豫着开口想说话，但李建国先发制人，“如果是想问赵雅的事那就算了吧。我就是个办案的，程记者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程星亿微笑，“那好吧，李警官下次我请你吃饭啊。”
出了店门，李建国挥手告别，“再见，程记者，路上小心。”
“好的。”
叹了口气，她没问的话并不是关于赵雅。她只是想问李建国，为什么一定肯定沈约会变坏，他只是个孩子，经历了那些事情，正确的做法不应该是对他进行及时的引导吗？
程星亿有点冒火。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秋老虎晒得她头晕，只得搭了辆出租车回报社。
上车后程星亿低着头想着沈约的事，出租车司机却很激动的喊了一声程记者。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的向驾驶座看去。
司机打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况说：“你一上车我就认出来了，我是陈峰他爸，上回你还到我家来拜访过呢。”
提起陈峰，程星亿想起来了。上回做流浪少年犯罪调查之后拜访过他的家长。
程星亿找到的是他的新家，离异多年的他早就有了新家，从没想过儿子在哪儿。他一边接受采访，一边对着瓶口喝啤酒，笑起来一口黑黄的牙：“等他回来，我捆起来打一顿就好了。”
程星亿不喜欢他。
但这次偶遇勾起了程星亿去看看那些流浪少年的想法。
“带我去花园小区吧。”
“好的。”
到达小区之后，程星亿凭着记忆走到了他们的窝点，看到铁皮建筑依然在那儿，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在。
走进一些，她听到了屋子里的哄笑声，这回人挺多的。
程星亿敲了一下门，但没成想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碰就打开了。
屋子里动静一下子就没了，大家纷纷抬头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上次留在屋里看守的小孩认出了她，激动的指着她说：“来啦来啦，就是她！她就是上回来我们这里采访的记者。”
其中一个寸头的男孩抓着手中的狼牙棒，下巴抬起用鼻子对着程星亿，“记者？”
“是的，我是虞城法制报的记者。”程星亿看着他手中的狼牙棒，勉强扯出微笑，为什么都要这么暴力？
“你来干什么？”
程星亿恨不得甩半个小时前的自己几个巴掌，这种想到哪出是哪出的性格，不知道害了她多少次，还是不长记性。
“其实我上次就来采访过了，只不过当时在的人很少，而且也答应了你们老大再来采访一次。”
“小豆米，她说的都是真的？”板寸头问那个小孩。
小豆米用力点了点头，“是的，老大还认识她呢！她采访我们，电视上就可以看到我们了，嘿嘿，我妈妈也可以来找我了。”
程星亿看着开心的小豆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小豆米？这名字挺可爱的。
板寸头收起了狼牙棒，漫不经心的说：“小豆米，给她找个椅子坐。”
板寸头估计是这里的二把手，他发话后其他人对程星亿的态度也松懈了一些。
“你先坐着吧，采访的事等我们老大回来了再说。”
“好的。”
一群人继续打牌，旁边有一箱没有开封的啤酒，应该是等陈峰回来之后再喝。
程星亿听着他们时不时冒出来的脏话，越发后悔自己的决定。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完离开，他们肯定会以为她实在耍他们。
只得干等着了。
程星亿拿着手机刷帖子消磨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觉得差不多了，刚想开口说下次再约，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板寸头放下手中的牌，扬起头对着门口喊：“沈约，你迟到了。”
沈约？他怎么会来这里？程星亿惊了。
她看到沈约的脸上难得有了表情，他把大衣脱下放在架子上，解释说：“今天餐厅有些忙。”
他背对着人群，没有看见她。
半个小时前才从李建国那里听了沈约的坏话，她有点心虚，况且两人昨天才不欢而散，今天就这样撞上了。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沈约，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可现实不允许她这样做，也没有给她机会。
板寸头指着低头看手机，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程星亿说：“看到没，记者！专门来采访我们的记者。是不是倍儿有面儿，一瞬间高大上了？”
沈约挂完大衣转过身就看到了程星亿挥着手对他打招呼，“你好啊，很高兴见到你。”
沈约半天没动作，只是盯着她看。额头前有一些细碎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真切。
程星亿放下手，有些尴尬，“你们聊，不用管我。”
沈约移开视线，走进屋内冷冷的说了句：“阴魂不散。”
阴，阴魂不散？这小子有没有学过语文啊？会不会用成语啊？
噗，一口老血喷出，她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竟然会为了这样不懂礼貌的小子生李警官的气，还傻乎乎的同情他。
反观沈约，他和这些人的关系似乎挺好。虽然他还是一副谁都不搭理的冷漠样，但起码被触碰没有出现过激的反应。
沈约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坐到了一个单人沙发上，正好在程星亿对面。
上回陈峰说沈约不是他们团队的，但今天看来，沈约和他们关系应该挺好的。
一边是全市最好高中的年级第一，一边是臭名远扬的少年犯罪团伙，程星亿很难想象这两种人竟然会有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