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扬想了想：“这个不急，先给她慢慢入门吧。以后要不要考级，就顺其自然，也看她自己各方面的情况吧。不强求。”说到这儿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太“不思进取”了些，笑着解释道：“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她年龄还小。我希望她多去尝试，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坚持下去，磨磨性子养养气质。考级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们也不会轻易半途而废，你放心。”
萧远没再说什么，取了排课本出来，翻了翻，抬头说：“因为本身课已经排满了，布丁的是加课，所以我给她安排在周六的中午一点半到两点半，一周一次。怎么样？”
这下林扬是真有些为难。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尽量安排在周一到周五的晚上，晚一点也没关系。”她顿了顿，坦率道：“我和她爸爸离婚了，她爸爸一般周末会有时间来陪她。我想尽量保证她周末和爸爸相处的这个时间。”
萧远很是惊讶，他看着对面的林扬。琴室的灯光明亮，她亦眼神明亮的看着他，神色坦率，只是因为排课的时间问题显得有些过意不去。
萧远下意识的轻咳了一声，逃避似的移开视线，低头重新翻起排课本。他看了好半天，才又抬头道：“那就每周的今天吧，周二晚上。我周二晚上的课结束的早，七点半到八点半可以给布丁上课。”
林扬舒了口气，忙不迭的点头道：“这个时间可以的。”继而她又抱歉地问：“这会不会占用你私人时间给你造成不便？”周二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其实并不算晚，应该是上课的黄金段，萧远居然一直把这个时间空出来，想来是有更重要的安排。机敏如林扬，怎会想不到这一层。
萧远神色早已恢复正常，闻言他摇摇头：“没关系。周二晚上我本来是要去……”他顿了顿，接着说：“总之这个时间不要紧，我正好有空。可以给布丁上课。”
林扬也不再多问，点头应下。二人商定好时间，林扬便先把第一期的学费交了。萧远边操作刷卡机边说：“课是一周一节的，但平时尽量每天都要练会儿琴。十五二十分钟左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住的也近，每天你接布丁放学回来路过的时候就顺便进来给她练习一会儿就可以了。练琴是免费的。”
“哦？那会不会影响其他人上课？”
“不会。一个时间段只有一位学生上课，占用一架钢琴。其他琴就是方便学生们练习用的。”萧远笑道：“一是在琴房练琴，哪里不清楚我可以随时再引导一下，二是家长们也不用早早就急着买钢琴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养成孩子每天练琴的好习惯。”
“那练琴的费用你总该收一点。”林扬不解道：“你又出人又出琴又出地方的，怎么不收练琴的费用呢？”
萧远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
两人正说着，忽然“轰隆隆”一阵雷鸣。二人向门外望去，原来不知何时，一场夜雨悄然而至。此时电闪雷鸣，雨势早已倾盆。
“什么时候下起雨了？”林扬皱眉道：“只顾着聊天，竟没有注意到。”
“我知道什么时候下雨的。”布丁得意道：“我还拿手接雨水呢。不过刚才只有一点点雨，都接不到。现在可以接了。”说着就又跑到门边伸手去接。
萧远下意识伸手去拉，怕孩子淋到雨。一转头却见林扬非但不拦，还笑吟吟兴冲冲的也走上前来，和布丁一起伸手去接门前的雨水。
雨花四溅，母女俩脸上头发上都沾上了雨滴，在灯光下晶莹剔透。萧远在一旁简直看呆了。
林扬回头冲他一笑：“不要紧的，适当淋雨有益身心。”
“对对对，妈妈说过布丁是小小探险家，雨雪风霜都不怕。”布丁也笑着嚷道：“我们还淋过雪呢。萧老师，你见过雪吗？白白的软软的，还甜甜的呢。”
这座城市号称四季如春，不会下雪。去年冬天，林扬带布丁返回北方老家过年，布丁第一次见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一见钟情，不能自已。
两母女边说边笑，小小的琴室里一时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萧远呆了好一会，终于也笑起来。
他边笑边还是把布丁扯了过来，抽出纸巾给她擦擦手上脸上的雨水：“布丁，妈妈也说了要适当淋雨。可现在的雨太大了，如果淋得太湿了，小探险家就变成小落汤鸡了，会感冒的。”
布丁听话的点点头，依偎在他身前，任由他给她擦干雨水。
林扬也甩甩手走了过来，抽了纸开始擦起雨水来。
萧远笑着斜她一眼：“你倒是心大。”
“不要紧的。你没看布丁虽然玩得开心，却没有走出门去吗？孩子天生充满探索欲，你如果阻止她，她反而更加好奇。还不如陪伴她进行适当安全的探索。”林扬笑道：“再说了，淋了一点点雨，回去洗个热水澡也就好了。”
“如果淋病了呢？”
“那以后她就知道这样淋雨是危险的，自然就会更小心点。”林扬振振有词：“还能增加免疫力，也不是啥坏事。”
萧远仔细看看她，又笑着说：“别的妈妈们保护欲都超强，孩子清清嗓子都如临大敌，恨不得把娃送进金刚罩里无菌生活。你啊，你还真的是心大。”
林扬笑嘻嘻道：“对，我们家是放养政策。再说，”她继续笑嘻嘻道：“天有不测风云。就算是母亲，也不可能能够一直保护孩子。我要是不在了，谁还能一直把她放在金刚罩里呢？倒不如陪着她，看着她能够自己去面对风雨。”
萧远一愣之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继续给布丁擦水。
门外暴雨倾盆。一时间谁也走不了。林扬擦干了手和脸，干脆又坐回去，继续烧水泡茶。
萧远给布丁擦干，又不知从哪里变魔术似的掏出彩笔和白纸，布丁欢呼一声，就跑到旁边的小桌子旁坐下开始画画。萧远在对面坐下来，看着林扬泡茶时流畅熟稔的姿态，忍不住问道：“林扬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律师。”又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林扬看着萧远惊讶的表情，一边倒茶一边打趣道：“怎么？难道我不像个律师？”
萧远忙笑着说：“也不是。只是我印象中的律师应该是……”
“应该是西装革履妆容精致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怎么会是我这种懒散随便漫不经心的样子。”林扬抢着说。
萧远被她抢白，不由脸上一红，又怕她生气，连忙道：“哪有！我是说，我印象中的律师少有泡的这一手好茶，尤其是这泡茶的手法，一看就是专业的。”
林扬倒没有想到他说的是这么回事，但她刚才一通抢白也不过是开玩笑，并没有当真。闻言笑道：“你的眼睛倒毒。”她边继续倒茶边慢条斯理道：“前两年我身体不太好，休息了一段时间。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学了个茶艺师，自己开了个茶室玩。”
萧远恍然大悟：“难怪这么专业，还是科班出身啊。”
“泡茶哪里有什么科不科班的。我是觉得自己一窍不通，上个课学习下茶叶的知识。倒是你，一尝你的茶，就知道是茶中老饕。我这是班门弄斧了。”林扬笑道。
萧远赶忙道：“这我算看出来了，绝对是做律师的，打趣人都一套一套的。”
两人都笑起来。一起喝着茶，也不再说话，气氛倒怡然融洽。
夏日的雷雨，来去匆匆。布丁一幅画还没有完成，门外的雨便已悄悄止住了。林扬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九点过了。她关掉煮水器，习惯性的用剩余的热水将用过的茶具一一烫洗了，正准备收起来，却发现不在自己家所以不知道该收在何处。萧远也早已起身，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去：“我来收。”
交错间，他只觉得虽摆弄了半晌热水，女子的手指却仍旧温润微凉，这凉却似烫人般烙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林扬以为他没有拿稳，赶忙去扶。这一扶，又正巧扶在他的手背上。
“轰——”仿佛刚刚门外的惊雷在他脑中炸响。萧远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开始火辣辣的烧起来。他几乎有些惊慌失措，急忙端着茶盘向收纳柜走去。
林扬却未发现异常。她自顾自站起来和布丁一起收拾画画的纸笔。三下两除二收完，她高声问：“萧远，纸笔放在哪里？”
“哦，就放在桌子上吧，等下我来收。”萧远边急急答道边走了过来。他不自觉的左右张望，不知为何不敢与林扬对视。
林扬以为他是急着收拾了好关门回家，当下也不多说，便拉着布丁跟他道别。
“萧老师拜拜！”布丁一边拉着妈妈的手，一边甜甜对他说到。
“嗯，布丁再见。”萧远蹲下来，摸摸布丁的小脑袋。
林扬向他一笑，拉着布丁就要出门。
“林扬……姐！”萧远忍不住叫道。叫完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见林扬母女俩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他清清嗓子，掩饰道：“那个……那个你们明天记得按时来练琴。”说完他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练什么琴？课都还没上！要练也是下周二之后再来练吧？！自己这是怎么了？
果然，林扬一脸疑惑。他连忙又解释道：“先来给布丁熟悉熟悉环境。当然，你们要有事就算了，下周二开始来就可以。”
林扬点点头：“好，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明天我带她过来。萧远同学，拜拜。”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萧远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她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深深吸了口气，雨后的空气湿润清新，带着丝丝微凉。萧远又想起那同样微凉的手指。他无意识的蜷了蜷手指，觉得胸口又沉闷又雀跃，百般滋味，竟一时难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