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牢房里,一个人捧粗瓷碗,另一只手用筷子一下一下的夹着香软的白米饭往嘴里送。
虽然他的唇边脸上尽是些不知多久都没好好清理的污垢和杂乱须发,但是从他的吃相可以看出,那人教养极佳。
“最后一顿了。”狱卒在牢房外懒懒的喊了一声,直接宣告此人生命即将结束。
做饱死鬼是这个世界不成文的习俗,也不会有人问起这名死囚是因为什么获罪入狱,这是当地官员应该操心的事。
狱卒在这里的年岁很久,不知送走了多少个死囚。
因此给这人上枷锁的时候,动作机械又麻利。
“一路走好。”狱卒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隔着一层粗布囚服,仍旧可以感受到衣衫下的肌肉仍旧紧实。
那人一句话也不说,目视前方,任由自己被别人粗暴地押送。
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狱卒回过头看着新来的同僚,道。
“学会了吗?这可是个好活计,简单,工钱多。”
新人脸上充满了惊讶,他认得那个死囚。
“那不是律千珩么?”
律千珩,皇都出了名的豪门贵公子,生得风流倜傥。
文武双全,精通医术,音律更是精湛,这么优秀的公子,是皇都所有闺秀们的梦中情人。
有些闺秀甚至可以为了律千珩的一瞥是看向谁而大打出手。
“他怎么会成为要被问斩的阶下囚呢?”
新人看向狱卒,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疑问。
“树大招风吧。”
狱卒紧了紧腰间的牢房钥匙,身子一矮,躺在有些硬的椅子上。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乌云挡在本就不大的太阳前面,遮住所有光线。
街上下着毛毛雨,人们个个行色匆匆,鞋底沾着湿润的土,把青石板路上铺了一层泥泞。
雨水打湿的那粗糙的囚服,透骨的寒意像是软绵绵的针,一点一点的侵蚀律千珩的身躯。
有同样感觉的,是一个濒危物种。
辛辛苦苦从无名的池中之物修炼千万年才拥有了姓名,结果就是在功成名就,理应受到万人仰望的荣耀时刻,因为千年前的一个错误决定,让自己变成一个命在旦夕的可怜虫。
多年以后,一人长身玉立,手中拿着一把楠竹雕刻的扇子,大步流星的走在皇都最为繁华的街道上,腰间的玉佩一晃一晃,风流倜傥的模样引得待字闺中的少女们频频侧目。
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小鬼头,迎着那公子,装了个满怀,登时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抱歉之类的话,袖子里的手还始终是藏着掖着。
小鬼脚底抹油想要溜,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低头发觉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悬到半空。
一双锦靴映入眼帘,上面竟还十分奢侈地各镶了一块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青玉。
他的视线缓缓向上移动,藏青色的衣摆垂坠感极好,微风拂过,衣摆随风飘了几下,玉带束腰,领间袖口都是银丝绣成的祥云图案。
这个从都到尾都透着贵气的人身上唯一令人瞩目的是颈间一道刺目的红色伤疤,似乎是被人砍了脑袋又重新接上一样。
薄唇微微勾起,小鬼终于跟这身衣服的主人对视了一阵,一双桃花眼里竟然全是笑意,却笑得这个小鬼汗毛倒竖。
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小鬼心领神会的从怀中极不情愿的掏出那一个沉甸甸的锦缎钱袋。
失而复得后,那贵公子才肯让小鬼的双脚接触到厚实的大地。
一个妇女嘴里骂骂咧咧地揪着小鬼的耳朵要把他带回家,看到那贵公子一张出尘绝艳的脸时,登时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抖着身子逃也似的带着自家儿子回屋。
那张脸的主人是曾经万千闺中少女的梦,十几年前的妇女待字闺中时也曾想过要嫁给此人,这张脸她终生难忘。
似乎察觉到自己被人认出,贵公子打开扇子摇了摇,墨色的碎发在空中曳动几下,嘴角笑意更深。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如当年的模样从未变化。
“这皇都,本公子还是回来了。”
“卡卡卡!”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怎么回事?谁让群演进了镜头?还有这个剧情怎么能随便改?”
贵公子迟疑地合上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扇子,这才发觉四周的景致跟以往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一些人穿着竟然如此之暴露!
虽然现在是三伏天,但也不能赤着胳膊,不成体统,简直是不成体统!
贵公子皱起浓重的剑眉,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个揉着头满嘴粗话还胡子拉碴的大叔,身旁的人似乎都在窘迫地赔着笑,时不时地还有几个人恶狠狠地瞪着贵公子一眼。
不多时,几个衣着更为怪异的人朝着贵公子快步走过来。
“兄弟,你是那个单位的?”领头人一开口就是熟悉的乡音。
贵公子刚想自报家门,却被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无情打断道:“我管他那个单位的,要是这个片场的演员,就告诉他,领了盒饭之后就该往哪去就往哪去!”
说完还异常厌弃地啐了一口唾沫。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但是看在贵公子这幅俊美长相,这身华贵穿着,不少身穿汉服的小姐姐冲着贵公子伸出橄榄枝。
“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是玩cos?还是汉服圈的?要不要加个好友,以后社团有活动我们叫上你一起啊。”
考斯?汉服圈?
贵公子满脸狐疑,不过出于礼貌,仍旧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那两位和他穿着差不多的姑娘:“在下律千珩,敢问姑娘芳名?”
两位女孩相视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敬业的coser,芳名倒是不敢,你就叫我池卿曳就好,对了,”池卿曳似乎想到了什么,拽了一把身旁的同伴,颇为热络的介绍道。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社团的女装大佬——万星舒。”
“女装……大佬?”
听了池卿曳的介绍,律千珩更是迷惑,只觉得这女子说话高深莫测,就算他绞尽脑汁,也无法领悟其中道理。
索性问道:“今夕何夕?”
“哈?”
池卿曳也是一愣,不过大概领悟到这位帅哥大概是想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于是连忙解释。
“三五二零年三月二十七日,对了,今日是谷雨,相逢就是有缘,要跟我们一起去用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