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执起我的手,似要将我粉碎班揉进你幽香四溢的怀里。我在这旖旎中,沦陷。你说,从此,你便是我前世今生唯一的樱。
眼泪,汹涌而出,浸透了你的春衫薄。
离国有这样的传说。一个男子今生的女子,是前世落在他肩头的樱花。因割舍不掉那一段春光那一场相遇,所以追到今世,延续那段靡丽的奇情。
樱花如是多。女子如是多。奇情如是多。而你如是承诺,怎能不让我泪盈于睫。我喜欢着这唯美的传说。我爱着眼前已为男子的你。当两者不期而遇,结合。我又怎能不欢喜。
多少年了,我始终记得那晚的字字句句。
从,此,你,便,是,我,前,世,今,生,唯,一,的,樱。
姐姐来了。早已嫁做人妇的她又再一次回到这清冷空旷的皇宫。
她喜欢这里。所以她常说如果身为男儿身该有多好。她出嫁时,泪雨滂沱,哭花了美丽的妆容。人人都以为那是欢喜的泪水,只有我知道那里面暗藏的不甘与无奈。
这一场忽然而来的政治婚姻,牺牲掉她所有的希望,也可能将毁灭掉她今后所有的幸福。因为,她嫁的入的,便是丞相府。她如今,已是你的嫂子。
而无意间,我知道她竟也在偷偷地喜欢着你。
父皇知道我与她从小交好,所以派她作为说客来劝阻我嫁给你。父皇承诺说,如果劝说我成功,便可特许她可以经常在宫中走动。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甚至不惜说到了父皇与丞相间的尖锐矛盾,不惜说到了自己婚姻的不幸。看着她侃侃而谈的嘴,听着她的话语,我只是选择沉默。如今,谁也不能动摇我嫁给你的决心。
末了,我只是说:“其实,姐姐你似乎漏掉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你也爱着楚程。”霎时,她骤然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慌,眼里浮起隐隐的恨意。她禁忌的秘密,被我一句云淡风轻给点破。她顿时方寸难稳。
你看,嫉妒竟让我便得如此恶毒与刻薄,对自己的亲人,也不曾放过。但这是为了你,我便义无返顾。不可思议,也那样顺其自然。
爱是毒药。一旦穿肠过肚,便蚀骨噬血,无药可救。
姐姐愤怒地拂袖而去。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我颓然坠地。眼神,依旧是不可动摇地笃定。
然而,我未曾想到姐姐如此执着,竟令我昏迷,藏起了我。她看我的眼神已没了有昔日的疼爱,只余满眼的怨毒。其实这怨毒,由来已久,你不过只是一个诱因而已。所以我告诉你,不要自责。
我没有挣扎。我亦未哭闹。我静默地看着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拥有了你的爱,我便是胜者。众叛亲离,我也在所不惜。
所以,如今我才会败得这般惨烈。
终于,你找到了。你一把将我抱起。温暖的气息,瞬间清洗掉这半夜的冰凉。姐姐跌坐在平滑的大理石地上,满目凄惶。她这样待我,只怕父亲也不会轻饶于她。
“你不必担心,今晚之事不会再有他人知晓。”你背对着她,丢下这一句话。而你看我的眼里,塞满了疼惜与内疚。原来你还是如此善良,将所有的过错都包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我那双脚的沦陷,埋得更深。
终于,我还是嫁给了你。
那日的锣鼓喧嚣。那日的盛大隆重。那日所有的欢声笑语。最后都凝结在你掀起我红盖头的那一刻,你眼里盛满的柔意与欢喜。
你说,终于你还是成为我的妻。我知道,你在家里也曾受到怎样的阻力。你面容稍有颓疲,双目却依旧神采依依。
在幽幽烛光中,我红着脸,笑倒在你的怀里。
从此千山暮雪,万里层云,我将与你共渡。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些在黑暗里埋伏已久的矛盾与野心忽然间膨胀,爆炸。离国开国以来最大的叛乱爆发了。朝野一片震惊,举国人心惶惶。丞相纠结叛军,进行逼宫。
而父皇,这个做了近二十年皇帝的控权者,又怎会愚蠢到不知丞相的野心与反叛。仿佛已知晓逼宫的日期,父皇早已潜身出了宫。当丞相举兵逼宫时,父皇已率领三军从外围杀了叛军一个措手未及。
而你的父亲,当朝丞相,被父皇一剑刺死。
当消息传来时,你的面色猛地苍白了一层,险些摇摇欲坠。我瑟缩在你怀里,不住地发抖。这般剧变,你我都未曾料到。构筑的幸福,瞬间分崩离析。
我忽然好害怕,害怕失去你。所以此刻我拼命地索需着你的怀抱,贪恋着你的体温。我却绝望地发现,一切都已在默然中悄悄冰冷了。
你的哥哥提着剑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而姐姐泪眼婆娑地跟了进来。
“妹妹,你不该,你不该将爹要叛乱的事泄露给父皇啊。”说完假意地擦着眼角虚伪的泪水。
我的脑袋里轰地一声。所有,都已明白。原来姐姐,是父皇安插在丞相府的耳目。所以父皇才能对此事了若指掌。而如今她,又想借此将我铲除。她的处心积虑,让我后背一阵生寒。
她,原来从不曾放弃。
她无法得到,于是要我跟着一起毁灭。
而你,只是木然地看着我,没有言语。
害怕与绝望如潮水,将我灭顶。此时,你哥哥手用的利剑,朝着我,破空而来。而你的眼里,依旧是一片茫然的空意。
回忆裂成万千碎片,在脑海里纠缠,呼啸。我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剑还未触及我时。你便已出手,刺穿了你兄长的咽喉。同时一转手,姐姐也倒在了一片血泊里。死不瞑目。
这一剑,将会是你为我的最后一剑。
你的眼神孤寂而清冷。我知道,我已彻底地失去了你。
父皇亲自率人来到了丞相府。他说,他来接我回家。于是,我木然地跟着他离去。而你在身后,不曾有一声挽留。
在黑沉沉的夜色里,我泪流不止。
爱情的坎坷,究竟还要折磨我们多久才肯罢休。
没有答案,只剩夜风呜咽着回应。
丞相府满门抄斩,惟独你幸免于难。我长久地跪在父皇跟前替你求情。最后我说:“父皇,不要逼女儿恨你。”他的身子一颤,终于颔首答应。而一夜间,他也苍老许多。
为什么,要带来如此多不相关的伤害。
我回到你的身边。我打算一辈子守护着你。哪怕,曾经的你已不复存在。
父皇给了你一个无关紧要的职务。有丰厚的俸禄可以拿,但却只是形同虚设,毫无实权可言。
你开始对我不闻不问。你开始寻花问柳,夜夜笙歌。你宠幸着京城里那个红透的歌伶。你公然地将她接了回来,收了做侧室。
我不能管也不敢管,你的如今的样子陌生得让我感到害怕。每当见你如痴如醉地凝视着她玲珑香艳的身影时,我的心都是不可遏止地疼痛。
温存的记忆越是清晰,疼痛越是剧烈。我的憔悴,你视而不见。从此,我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虽然早已预见,我却还是无法克制那扑天盖地的悲伤灭顶而来。如同汹涌的潮汐,瞬间就将我吞没。
但是,在你颓败的外表下,却燃烧着一颗仇恨的心。你暗中交涉,收买人马,又与邻国暗中勾结。这些举动,我又怎会不知。但是,我只能选择沉默。我天真地希望,你可以为了,放弃掉那即将毁灭你的仇恨。
但是,我却又一次输得彻底。
终于,叛乱还是爆发了。
其实离国早已风雨飘摇,人心离散。你此次准备充分且隐秘,杀了个措手不及。很快,便成功地政变,登上了皇帝之位。而父皇,你亲手诛杀。我央求你放过这已近迟暮的老人。我那样哀求你,你还是杀了他。
那一刻,我忽然悲哀地意识到。我在你心里早已什么都不是。也悲哀地意识到,我竟有那么丝恨你。
这场风波很快过去。一个新的朝代于无声悄然建立。在众人向你高呼万岁时,我选择沉默地回转过身去。
天空里有忽然仓皇而过的飞鸟。还有,你那早已飘零的誓言与温情。
樱花再度开败。樱花雨里,我独自醉酒的天明。外面,始终不曾响起你的足音。
皇后。这是你赐给我虚华而绝望的身份。其实,早已危机四伏。于我,皇后这称谓,易立,也易废。只因,我是前朝遗孤。
你要我看清自己多么可悲。你要我一步一步被你掌控在你手里。
原来,你竟是这么恨我。
姐姐的话,看来你是信了。因为,父皇又怎会将她的女儿嫁给即将叛乱自己的人的家里。除非,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窗外寂静的夜色,我连哭的力气也失去。似一个傀儡,被封存在这死寂的宫殿里。
那个歌伶,被册封为贵妃,一时间宠贯后宫。而我,必然是一个碍眼的存在。每次她见我虽然总是摆出一副恭顺而笑意盈盈的乖巧模样,而眼里却满是蔑然的炫耀与恨意。我知道,终有天将陷入她的陷阱中。
终于,还是来了。
她为了除掉我,竟然狠心地对自己的孩子下蛊。当我赶过去时,那婴孩已溃烂得惨不忍睹。我看着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本已昏死在你的怀里,这时却忽然跳起来哭着向我吼:“你还我孩儿命来!你还我孩儿命来!”如一个毫无教养的泼妇,与平时小鸟依人的她判若两人。而你的眼里,竟然渐渐凝结。
我望着你,无所畏惧。
而当我伺候的那个丫头出现,手里拿着一个装满毒虫的瓶子时。我忽然放肆地笑出声来。我说过,我无所畏惧。这些拙劣的手段,我又怎看不明白。然,这却最是奏效的。
你的那眼里,终于凝结成一片寒光四溢的冰。
“来人,将皇后拖下去,打入冷宫,听候发落。”这个契机,终于还是来了。这个你可以堂皇废我皇后的契机终于来了。
“皇上,如今你终于如愿了。”我知道,你要的,不过是我在这种上天地狱的落差里痛苦挣扎。你如愿了。只因为,这是你。
你的背影一颤,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亲下亲宣的一纸圣旨,将我赐死。
你那道决然狠绝的背影,让我有了割破手腕的勇气。
随着鲜血的流逝,我也魂魄也渐渐升在半空中。那个躯体,已渐渐冰冷,没了声息。
忽然,你去而复返。你慢慢地走到躯体前,缓缓蹲下,将她抱起,如最初那样揉进你的怀里。每一个动作都那般轻,仿佛怕一不小心便会粉碎。鲜血还在汩汩而流,你的泪也破碎在冷寂的空气里。
樱花雨,已经在漫天绝美地飞舞着。
忽然,那鲜血里开满的黑色花朵化做利剑,瞬间便刺穿你的身体。你没有恐慌,嘴角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这样,也好。”你说完就已断了呼吸。
我的魂魄在虚空里笑了。终于,我还是胜利。我赌,你对我仍有爱意。我无法放开对你的爱,也无法丢下灭国亡家的仇,于是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与你同归于尽。这个咒,让我终于又重新拥有了你。
如今,我只等待轮回,再次与你携手。
下一世,我多么希望不要再如此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