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展颜一笑,似深涧之晴光,盈盈如秋水。瞬间连这漫山的血色红枫也在她面前失色了几分。魏星策微微出了神,故人的音容笑貌与眼前这女子的身影竟隐隐重叠了几分。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十一答道,“我说过了,有恩必报,十一自当铭记于心。”
魏星策“啪”地一声把扇子合了起来,嘴角那抹笑意却是不减:“你这礼送的倒是.........实诚极了,金银珠宝奇珍异品本侯见的多了去了,像你这样的,我倒是头回见。”
“本侯也不用你报什么恩,我只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
“你的佩剑。”
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透露出三分锋芒,与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上去的大相径庭。
十一很干脆地摇摇头:“不行。”
“为何?”
“君子不夺人所好。佩剑乃是修剑者立身之根本,魏侯爷您也该清楚吧。”
魏星策嗤笑一声:“本侯府里什么好兵器没有,库房打开任你挑总可以了?”
十一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好生奇怪,她看人有一种准确到可怕的直觉,唯独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复杂的很,面上总带三分笑意,眼里却总是波澜不惊的。深沉幽邃。像一头蛰伏许久的野兽,一旦动身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这回十一连个眼神都懒得撇过去了。“既然侯爷你都说了什么好兵器府上都有,怎么偏偏看上我这把剑。”
拒绝之干脆,没有一丝一毫回旋的余地。她今日是来见师叔的,不是来道观挑事的,自然没有带随身的佩剑“无名”。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染上了几分寒色。
“这剑,本就不是你的东西,本侯只是想拿它物归原主罢了。”魏星策没有咄咄逼人,依旧是不变的姿态,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隐隐的气势。
十一反驳道:“无名虽不是什么名剑,却也伴随我多年,千金不换!”无名只此一把,谁来了也不能把它拿走。
大片的乌云朝这处飘了过来,黑泱泱的,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魏星策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从前。我朝有过一位女子,她自小出生将门之家,虽是女子却有不输男儿的鸿鹄之志。
她奉圣命常年驻守边疆不受外族侵扰,有她在边境一日,外族蛮夷不敢来犯。
她的兵器是由当世最好的兵匠大家楚烛以天外陨铁打造的,此剑浑身细长柔韧,却又锋利无比,通身剑光雪亮,锋芒无比,名唤“澄光”。
她在百姓心目中如同战神一般,以至于民间至今都流传着她许多亦真亦假的传说。有人说她解甲归田之后云游四方去了,有人说她早就战死沙场了,也有人说是圣上忌讳她手握重兵暗地里派人将她处死了。但总之,她的突然退隐众说纷纭。”
说到这,这女子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是那位传闻中的云麾将军——祁明玥。
十一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故事,到了后面,她摇了摇头:““无名”就只是“无名”而已,不是什么“澄光,”魏侯爷你怕是认错了。”
“小姑娘,你还是不明白。”魏星策眼睛微眯了眯,“你的“无名”,本侯要定了。”
“恕难从命。”这里是白山观,自是不好打打杀杀惊扰观里修行的道人,十一转身欲走,却被魏星策一把拉住了衣袖。
“五年前,离城,你我是不是见过?”魏星策的手钳制了十一的右臂,十一反应迅速地想要挣脱开,却发现对方的手牢牢桎梏着自己的右臂纹丝不动。
“放手。”十一面色微恼,左掌为刃直接朝对方劈了过去,被魏星策轻巧地躲了过去,抓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十一一个踉跄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天际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像是天河突然决堤了一般,乌云泼墨,大雨瓢泼。大颗的雨水砸落了下来,冰冰凉凉的雨丝随着狂风飘进了长廊之内。有一些甚至落在了她的脸上。
十一伸手抹去了脸上的几滴雨水,湿漉漉的发丝贴着脸庞,冷冷地瞥了一眼魏星策:“没印象。”
“明月客栈,你当真没有去过?”魏星策的目光当中带了几分深究,“我一定在哪见过你。”
“既然侯爷你要找的剑是“澄光”,那你自可去找云麾将军问个清楚不就行了。”
她回身猝不及防撞上了眼前人那对琉璃色的瞳,却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气氛一下子便沉寂了起来。
“那个蠢女人,五年前便死了。”死在春天即将到来的那个黎明,尸骨无存。
死了?十一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种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
“五年前我朝与北狄签订和平条款的前一夜,离城被铁骑踏破,城内守备军被收买里应外合,整座离城无一人幸免于难。”
这是当年北疆军中的秘辛,现在就这样被魏星策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把赤裸裸的残酷真相暴露在了十一的面前。
“小姑娘,”魏星策定定地望着她,“你一定去过离城,五年前,云麾将军遭人算计战死离城,而澄光从此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名字,十一的头又隐隐作痛,这个天气她总是会犯头疼的毛病,今日不该出门的,她这样想。
她的声音压抑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你认错人了。”
他笑了笑,道:“本侯不会认错人的。”
她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只是眉眼长开了,少了一些疏离感,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十一现在的脑子很乱,她的心里有种奇怪的压迫感,使得她现在心神不宁。有些碎片在脑海中闪过,却又抓不住重点。
不可否认,魏星策此人心机深沉,复杂难测,但十一对他却又有种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许他俩的确曾经见过。
半晌,她抬起头,认命一般轻叹了一口气:“五年前我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或许我们真的以前在哪碰见过。”